蒋应然没有说话,迷茫的眼觑着他。沈麟有些心虚,将酒瓶子从她手里夺过来,掩饰着仰头拼命一灌:“不喝算了,我说是好酒嘛,你还不信……”手里的酒瓶一拿下来,才发现她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已转身忙乎别的事去了。 沈麟顿感挫败,心头不甘的春笋冒了个尖,忍不住又作起妖来,“嗯啊”两声:“应然,我头有点痛,你能不能帮我揉揉?” 她转身,手里握着一瓶威士忌,坐到他身边,听话的探出手去揉他额头。这回她坐的直,他什么也看不见,更加得寸进尺,索性耍起无赖:“你坐过来点,你坐那么远,使不上劲,手上跟挠痒似的。” 什么那么远?她的腿和他的腰只隔着两三寸。论睁着眼睛说瞎话,没谁能比得上沈麟。 她只得又向她挪了挪,这么一来,她整个身体不得不半斜过来,衣襟也歪到右锁骨处,露出一线天光。 沈麟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威士忌瓶子,微微一怔——老宋的箱子还打开在地上,她方才转身,原来是寻酒去了。 她不肯喝他床边的这两瓶,原来并非不好酒,只是看不上。 “怎么,你喜欢喝威士忌?”他有些惊讶,笑着问。她品味不错,手里这瓶是宋清逸费大劲从苏格兰弄来的格兰杰单桶,总共才出了三百多桶。 她眼眉向下,淡淡望着他,看起来温婉乖顺——沈麟暗道——却没想到内里五毒俱全。 他瞬间引诱良家妇女的愧疚感荡然无存,倒反生出几分好奇。这好奇勾的他心痒痒的,星火燎原的痒。 “这瓶我也有,木桶味不重,后劲足,有张力。”她一手替他揉着额头,另一只将那瓶酒托到近前给他看。眼底还是浅淡自若,微带着点不入世事的呆气。 到了这一步,他也再没什么装模作样的必要了,笑着示意她停手,接过那酒瓶,拧开:“来一点?” “好。”她的回答一向是多一字不如少一字。 沈麟取出个杯子,替她满上。也为自己满了一杯。两人干了一杯,他问:“你不喜欢白兰地?” “不喜欢,味道太淡。”比起威士忌的辛辣鲜明,白兰地的口感确实更加温婉醇厚一些。一个像开疆拓土的西部牛仔,一个像温文尔雅的英伦绅士。 “那红酒什么的更不行了?” “不好。” “你喜欢野性点的?”沈麟继续笑着问,见她有些木讷犹疑的点头,忽想到什么,从自己的床铺底下翻出一个铁皮盒,是一盒高希霸(cohiba)雪茄:“来,试试这个?” 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是野性?她只是凭本能在探索这个世界。她一向心态宽容,对新鲜事物来者不拒,一般遇到新事物都会先尝试一下,喜欢就继续,不喜欢就算了。 这一回也不例外。 她从雪茄盒中拿出一支雪茄,茫然地看向沈麟。沈麟笑笑,也从盒中取出一支,拿到鼻尖闻了闻。 她依样学样。豆蔻、咖啡、可可的香气顷刻侵入鼻尖,是南美丛林的味道。 她并不排斥。 沈麟掏出打火机替她点燃,笑着怂恿,“吸一口试试?” 她狐疑觑了沈麟一眼,雪茄燃烧的香气已在鼻尖荡开,她像受了某种蛊惑,前一秒的犹疑瞬间被那香气冲的烟消云散,顺从地将雪茄送入口中,轻轻吸了一口,然后—— “咳咳咳——”剧烈地咳了起来。 沈麟坏笑着拍拍她背。 手掌贴着薄薄的衬衣与她消瘦的脊背相触,熟悉的温暖气息就那么有一下没一下地递过来。 人体独有的、无法替代的温暖。 “吸……然后吐出来……像这样……对,对……”沈麟笑着给她示范了一遍。她天赋惊人,学什么都很快,几次吞吐之后,她已像模像样,像个老烟枪。 有句话说,男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无非两件:拉好女人下水,劝坏女人从良。 沈麟也不例外,他有一种隐秘的兴奋感。这兴奋感使他心底本已燎原的火烧的更旺,成摧枯拉朽之势。 这火由内至外,烧至皮肤表层,烧至眼底。他需要为这火寻找一个突破口,因为苦寻无门,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却突然开口,略带困惑的问:“沈麟,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沈麟微怔,旋即一笑,“当然有。” “说三样。说三样你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岂是容易被摆布的人,玩味笑着反将一军:“别想套我话,你呢?你又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你先说。”这个问题其实就算不是她先问出来,他也感兴趣的很。只是他的方式是摸索,很少有人会像她这么简单直白。 但真被她这么问出来了,才发现其实就这么直来直往的也没什么不好。男女间彼此靠近的方式有很多种,并非只有迤逦婉转、拨云撩雨一途。 蒋应然吐了口烟,若有所思着说:“我只想到两样。其他喜欢的也有,非有不可的却没了。”在很多事情上,她是无可无不可的那种人。因为坚持的不多,一旦要起来,就是宁为玉碎的那种决断。 “两样也成,你说。” “生物——我的专业,”她淡淡道,清浅眉眼被白炽灯照的像要融入那团白芒里去,然而沈麟却隐约从那团白芒里看到了挣脱而出的不容置疑。那藏在皮囊之后、形如错觉一般的坚硬神情在其后的很多年都一直纠缠着他,每当他想对什么服软,那张模糊了的脸总会跳出来,不用开口,已让他不敢、不愿再向软弱逃遁,像虔诚的基督徒看到了高挂在圣坛上的圣母像。 “还有……尽可能多的选择权,自由,随心所欲……随便你怎么叫它……”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她并不像先前平静,声音不高,可眉头却深深拧着,像在想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 沈麟一愣,可让他更愣的是她紧接着的话。 “以前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的。心里想好了,我就去做。但这回……”她深深吸了口雪茄,火光一明一灭,像一只审慎窥视的眼:“我在想,如果我的身体想要靠近你,但是心里却觉得这事不好、不理智,我该听谁的?” 如果我的身体想要靠近你…… 这种问题问他,当然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沈麟没有立刻回答,忽然坐起来,靠近了她,手从衬衫下摆探进她的衣服里,滚热的手来回摩挲,带的她身体轻微颤动。继而唇角浅勾,轻轻道:“不是你的心说不好,是你的脑子。”她被他摸得身上有些发烫,脸色绯红,下意识微微别过脸去。他却不容她躲避,唇角弧度更深,手灵巧游走在她衣服里,在她左胸上重重一按:“别躲……应然别躲,告诉我,你真的问过你的心了吗?你问问它……它想不想靠近我?” 她如他所愿地转过头来,望进他眼底。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是笃定的。他比她更通世故、更懂人情,也更晓得怎么将她拖入情_欲的海中,引她沉浮。 而在那片陌生的海域,她是个不会水的人,惟有的希望就是凭借本能,或牢牢攀着他的手臂。 他的唇侵压过来,威士忌的淡甘甜味,也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分明已经溺水,却还在挣扎。轻轻别过脸,躲开他的唇,粗重的喘着气,艰难地答非所问:“就算是脑子,就算是脑子……那你告诉我,如果我卖身为奴,卖身的决定是我的自主决定,可出卖的却是我未来的自由,那我这个决定到底还算不算自由?” 他的唇却不放过一丝时间的空隙,辗转往下。她说话的当口,他已咬开了她胸前的第一粒扣子。在他,她的那句“如果我的身体想要靠近你”,就已经是明示同意。 听到她将他们的关系比作“卖身为奴”,他有些不忿,惩罚性地在她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自由从来就不是绝对的。你怎么知道,比起不卖身的选择,卖身的决定不是更为自由?自由的前提是放弃,取得的途径是置换,你卖身给了你的专业,就是以其他领域的自由置换了这一领域的自由。你觉得值得吗?为什么同为欲望,为科研、为事业、为理想,或者哪怕为为名为利,都可以宣诸于口、广而告之,而情_欲就必须讳莫如深?它又比什么更低贱?” 他被胸中那团火推着,情绪愈加高昂,沙哑的质问低沉而有力。下一秒,他脱掉自己的上衣,与她赤_裸相对:“卖身为奴是么?来吧,让我做你的奴隶!” 来吧,让我做你的奴隶! 这一声呼唤就像是女妖的歌声,她被蛊惑,顷刻忘记了自己之前的困惑,低头拥住她,纵身扑向那片汪洋。 他的唇缓缓向下,一颗一颗咬开她身上的纽扣,贴上她的肌肤。 温热、光滑、柔软、颤栗……所有的感觉在这一刻齐齐爆发,像桐油碰到了火星,一触即燃。 她再也说不了别的话,身体在他手下碾成一滩烂泥,那零落的泥和了水,再被捏成一个形状,捏成一个彼此从未预料的形状,那形状里融入了他的气息。 船舱外海浪在一下一下拍打着舱壁,像要趴着船舷悄悄潜入的水鬼。静谧的夜,无数个类似的、与欲_望角力的故事在上演,他们并非孤独的旅者。 现代人探寻的终点是什么?是自由。可自由的方向在哪里?是服从、还是对抗原始的欲_望? 谁也不知道。 他们只好携手探索。 他一只手轻轻托着她,小心避开她的伤口,将她放在自己身上。两双氤氲着欲_望的眼映照出彼此的影子,清晰而纯粹——在古老的原始丛林里,所谓的爱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相交的动作。 突破的那一刻,她本能嘶叫了一声,那声音短而尖利,像自然对狼王占领一片领地的认可,是一种隐秘的示昭。 他急促地喘着气,更加兴奋,耳畔仿佛风声猎猎,那激烈的风动中响起第一次独自驾驶战斗机时控制塔传来的声音—— “向上,向上,继续向上——好,阵风到达指定位置——开火——” 向上,向上,继续向上—— 开火—— 忽然,那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寂静下来。 她伏在他身上,被他死死搂着,听见他喑哑疲倦的声音轻轻咬着她耳朵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最喜欢的三样东西是什么吗?” “我最喜欢的三样…分别是——” “飞机。” “自由。” “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