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曦月觉得,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心口不一的人。
他们既希望自己是天人,又希望自己能拥有凡俗常人能拥有的一切,包括平凡人的感情。
可事实上,他们通常在期望得到这样的感情的时候,人依旧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
老实说,高曦月觉得那些能对着皇上承诺真心的人真的很有勇气。
对着这么一位‘天人’一样的存在,常人只会望而生畏,怎么会和他交心。
何况‘天人’有喜怒有好恶,并非寺庙里莲花座上悲天悯人的佛。
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触怒‘天人’?
就像她现在经过几次试探知道了弘历的态度之后,她就放弃了踩着他底线蹦跶的想法。
万一暴雷就不好玩了。
三希堂一般是弘历休闲时自娱自乐的地方,高曦月偶尔去那里也没什么,不过她最常去的还是纯休息室的东暖阁。
因为她去的多,东暖阁里属于她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之前她闹着要回咸福宫,弘历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让人从咸福宫把她惯常用的一些东西拿了过来,这其中还包括一部分摆设。
当然,后面他又派人送了许多新的赏赐去咸福宫。
弘历这日在正殿忙完没见到高曦月,转而就去了东暖阁。
外面大雪纷飞,东暖阁内,高曦月躺在铺着白虎皮的榻上,乌黑的长发缎子一样铺在柔软的白虎皮上,黑与白,柔软和顺滑,对比强烈。
屋子里温暖如春,盖着薄被小憩的高曦月手边还有一本翻开的话本子,显然是她睡前没看完的。
东暖阁内散发着淡淡的柑橘的香味,两广进贡的柑橘大半都留下了送往了养心殿,高曦月没事就爱在炭盆旁吃橘子。
吃得多了,东暖阁都留下一股橘子香。
弘历忙于政事累了一天不自觉冷肃起来的眉目在看到东暖阁的情形的时候,渐渐地自然松弛下来。
他看着高曦月落在杯子外面的一截雪白皓腕,走过去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双眼黝黑的深潭上犹如被春风拂过,心中溢满了满足的喟叹。
他喜欢他转身就能看见她的满足感,喜欢她在养心殿内留下各种属于她的印记。
这应是一种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
他将捡起的话本子信手翻看了两页,想起高曦月前几日说的那些没正行的话又笑了。
这话本子讲得是富家千金下嫁寒门子,生儿育女,孝顺公婆,多年以后,寒门子高中状元,迎娶公主成为驸马,抛妻弃子,富家千金千里奔走上京城,告御状,公主得知此事之后,了解到千金多年伺候婆母教养儿女十分孝顺善良,便被感动了。
最后是公主亲自去劝千金,迎千金入府为妾,最后寒门子名利双收,妻妾和谐共处一室。
高曦月当时就说了,能编出这样的故事,足以证明编故事的男人压根不了解女子,纯粹只靠臆想。
弘历笑着问她为何。
她说“这寒门子什么都想要,既想要功名利禄,也想要娇妻美妾,享受齐人之福,但不管是公主还是千金,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既然是人,就一样有好恶,有欲望,写故事的人只把她们当成一个准备好的没有血肉灵魂的台阶,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到了圆满大结局,这不是骗鬼吗?可见写这些书的人是多么没节操了。”
弘历听完大笑,娇娇的心胸和见识不类寻常闺阁女子,南府里写话本子的人要是知道自己写的本子被她这样嫌弃,只怕也要羞愧死了。
他说让人把这些话本子都改了再给她看,她却摇摇头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