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金陵,换他的下属这样,个个都得被训一顿,扣工资!顾舒崖咬牙切齿,依然没在面上表露出来,只是眼神更加锐利些许。
裴长卿只带了一人,这一人必定是宫廷之中顶级高手,顾舒崖没有赢的可能。事实上,对方显然也一直有在收着劲,两人才能有来有回。
感受着裴长卿兴味的注视,顾舒崖心中默默爆了句粗口。
不能任由裴长卿揉捏捉弄,他得想办法获取主动才行。
他略微放缓了攻势,对方果真抓住这一时机,右手并指如剑,直点顾舒崖胸口大穴。
顾舒崖抓住机会,不退反进,以身体直直迎向对方手指,右臂迅速抬起,用力挥向沈凡安面门。
梅将离“啊”的叫出了声。周围捕快们也爆发出一阵喧闹。
这一招又快又急,沈凡安躲闪不及。
咚咚两声,沈凡安手指刺在顾舒崖肩膀的同时,顾舒崖也击飞了他的斗笠,露出其下面容。
方才他注意到沈凡安始终警惕地不让斗笠落下,便抓准这弱点,想要一击得胜,迫使打斗停止。
顾舒崖抬起头,双眸微微睁大。
斗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的目光对上沈凡安的。
霎时间静得呼吸声都微不可闻。空气都停止流动。
顾舒崖后退一步,被点中的胸口传来阵阵钝痛,右臂则是尖锐的刺痛。
沈凡安放下手,双眸漆黑无底,静静注视着他。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远去了。
这瞬间的怔松、无声的叹息、复杂的凝望,好似瞬间有数年光阴悄悄划过,明明春日阳光正好,耳边却仿佛又刮起了凛冽的寒风。
如此微妙,如此厚重,如此看似平静水面之下暗涛汹涌刻骨铭心——哪怕是最无知、最懵懂的孩童,也能从中感受到某些不可言说的、欲说还休的、物是人非的迷茫与错愕。
众人察觉异样,皆屏住呼吸,表情复杂难言。梅将离困惑地看向沈凡安,确信自己不知道顾舒崖有过这样一个熟人。
裴长卿转头看着顾舒崖,又看看沈凡安,着重盯着沈凡安,仿佛这个护卫脸上突然长出了一朵花。他又看向顾舒崖,嘴唇微张,发出一声无声的“嚯”。
很难形容顾舒崖是什么表情,还是冷着脸,只是僵硬不已,搭在刀柄上的右手微微颤动着。
沈凡安看着他的右臂,又看向他被自己点中的胸口。
他道:“你的武功长进很多。但刚才那招很险。如果是真刀实枪,你胸口被刺穿,也要打伤对手么?”
顾舒崖缓缓道:“不劳费心。”
若说有什么比故人相见更加吸引人、更具有戏剧性、更具张力、更叫人心绪复杂,大为震撼——
那大抵是一向冷面冷心,从不动容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却微微有些颤音。
“……”
那一瞬间,裴长卿心中发现新玩具的乐趣突然消失。
什么“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是当时已惘然”“人生若只如初见”“江湖夜雨十年灯”,应景而生,仿佛泥头车贴脸,骨碌碌滚了一个又一个来回,把他原本精心打算的绝妙规划压成一滩不可名状,浓缩成一句:
“卧槽。”
梅将离听裴长卿脱口而出,下意识道:“您说什么?”
裴长卿扇子都没拿住,一跃而起,捡起斗笠丢给沈凡安,一把扯住他肩膀:
“我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来啊老沈走了两位捕头下次再见!报官什么的也不着急,不着急!”
沈凡安快步跟上裴长卿的步伐,转身离开。顾舒崖盯着他的背影,耳边蓦然传来叮叮几声论坛提醒,目光似有千百种情绪,最终化为虚无。
裴长卿扯着沈凡安迅速离开,上了马车,直往住处前去。
他双腿岔开,手撑在下巴上,露出深沉而仿佛在思考人生的表情。
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