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帧小的时候粉雕玉琢的很可爱,长到五岁时,带着些婴儿肥,肉嘟嘟的,因着肤色白皙,又像极了女孩子。 所以每每舅舅带表哥他们来做客,总喜欢逗弄他。 董家几位表哥与沈歆一般大小,八九岁的男孩子最是顽皮,有一回过来,趁着长辈们不注意,跑去了后院那儿偷了一身小丫鬟的衣裳,将沈帧藏在屋里给他穿上。 五岁的孩子,肤色白皙又开长开,穿上女孩子的衣服都能以假乱真了,半点不输给真的小姑娘,几位表哥也是得意的很,一面告诉沈帧他是姑娘不是男孩,一面拉着他到处溜。 从后院那儿过来,大摇大摆一路到了东厢这儿,还摘了花坛中的花给他戴上,沈帧年纪小,敌不过他们的力气,直到快进门时才被外头守着的丫鬟给认出来,可男孩子机灵的很,大的背起沈帧,闹躲着跑进院子里,直闯了长辈们说话的地方,将沈帧往大家跟前一放,笑嘻嘻的说这是沈家的二小姐。 追过来的沈歆见此,忙将弟弟带去了厢房换衣服,两位舅舅呵斥了他们,还让他们道了歉,董氏也不好苛责,到后来他们再来沈家,沈帧对他们都是避而远之。 待到年纪稍长一些,懂事了些,这关系才缓和。 不过从那之后的沈帧,不喜欢侍奉的丫鬟离他太近,就是现在,君怡院里许多事也是李忱在跑进跑出。 沈帧轻握了安芝递过来的杯盏:“男子出入,办事更为妥帖。” 沈歆也不说破,只笑着道:“说起来,大表哥家的皓哥儿,与沥儿倒是一般年纪。” 大表哥确实已经成亲,也已做了父亲,但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沈帧神色如常,顺了她的意思,嗯了声,未提男女:“会开口叫人了。” “是了,想当初你十个月就开口会喊人,把父亲高兴的厉害。”沈歆说起儿时的事便有些停不住,这些是原原本本存在于记忆中,未曾受过任何的影响,记得也是比较清楚。 安芝在听到大少爷三岁时也曾被误认成姑娘,悄悄抬起头看去,沈帧坐在塌上,窗外光线正明,衬在他脸上,更添柔和。 生的这么好看,难怪小的时候常被认成姑娘。 “后来啊,母亲让我去织坊帮忙……” 沈歆的声音忽然一顿,握着杯子的手开始颤抖,一旁安芝瞧出了不对劲,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就在这时,沈歆忽然甩开杯子抱住了头往旁边的窗框上撞去,被安芝及时的拉住了:“大小姐!” 沈歆紧紧拉住安芝的手,祈求道:“娘您别生气,我学的会。” “大小姐——” 安芝被她抓的手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抚她,之前大小姐念叨的都是相公和孩子,忽然间提到大夫人,不明原委安芝怕说错了话刺激到她。 耳畔传来大少爷的提醒:“说你没有生气。” 冒充着大夫人的安芝有些语噎:“我,我没有生气。” “将来织坊也是交给你的。” “将,将来织坊也是交给你的。” “你得立下威严,才能令她们信服与你。” “你得立下威严,才能令她们信服与你。” “歆儿,娘都是为了你好。” 安芝看向沈帧,见他点头,才硬着头皮冒充:“歆儿,娘都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说完,抓着她的手果真是松了,沈歆脸上露了些笑容,似哭过后的庆幸,又有些高兴,连连答应:“娘,您放心,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安芝将大小姐交给小兰,扶着去了内屋休息,外边剩了安芝和大少爷两个人,安芝的心又紧了起来,不论他要说什么,先认了错:“大少爷,是我没照顾好大小姐。” 沈帧看了她一会儿:“等大小姐醒来,让她服用一剂安神汤。” “是。” “旁人问与你,该如何回答?” 安芝低头:“大小姐很好。” “嗯。”沈帧没再说什么,叫了李忱进来,示意安芝,“扶我下来。” 安芝抬起头,有些错愕,扶他? 李忱进屋后搀了大少爷,提醒安芝:“你扶那边,让大少爷的脚先落地,再扶过来。” 安芝伸手扶住沈帧伸过来的手臂,一股淡淡的清皂香味传入鼻息,特别的好闻。 随后是男子沉沉的力道,安芝的手臂跟着往下一沉,很快牢牢的给扶住了,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从坐塌到轮椅上,对安芝而言却有些漫长,她不敢真装柔弱把人给摔了,也不能比李管事还要大力,可难控制的就在这儿,看着消瘦的大少爷,扶到手上却还挺沉的,等将人放下后终于可以松口气,耳畔飘过来的话又让她的心一提。 李忱笑着与沈帧道:“欢儿姑娘的力气挺大,往后出门,若是有不便之处,倒是可以让她跟着少爷您。” 李忱的语气很轻松,一听就知道是玩笑话,这君怡园里也不缺有力气的丫鬟,怎么都轮不到安芝,可沈帧那神情,真像是慎重考虑了下,微点了下头:“不错。” 安芝送了他们到阁楼外,看着李忱推轮椅离开,心中不能平静了,不错什么?什么不错!大少爷不是不喜欢丫鬟近身。 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安芝转身,找了小梅交代几句后去了杂役房,一刻钟后人就出现在了沈府侧门。 …… 西市米铺这儿,刚送走客人,权叔拉开帘子,看到坐在里面的安芝:“怎么来了也不说。” “您不是在做买卖。”安芝不多说,将临摹下来的锁样给他看,“权叔,您看这像不像是蒋公打的。” 权叔拿起纸仔细看了看:“你倒是知道他。” “师父过去与蒋公有过几面之缘,宜山观内的塔顶用的就是他打的锁,我看模样有些相似,就想是不是能找到蒋公问一问。”若真能有他的下落,钥匙就好办多了。 “早年他就隐居了,怕是找不到人。”权叔端详许久,从里侧的柜子内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泥印,“你用这个去印锁扣,我找人打听一下,或许不用钥匙也能将其解开。” “好。”安芝点点头,神情微凛,“沈家大少爷恐怕有些察觉了,他在试探我,金凤楼那儿可说妥了。” “沈大少爷身边那个李管事,派人打听过两回,大小姐放心,人已经送出金陵城,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洙南了,他原本也是欠债之身,不可能回来。” “权叔,你再派人送信去宣城,让李管事挑几个人。”安芝顿了顿,“就让小梳子过来,实在不行的话就要闯一回,我不能在沈家多呆。” 说完这些后,安芝情绪一泄,有些不解:“父亲为何不将金樽交给您保管——”一波三折最后落到沈帧手中,虽说没有再被转赠,可也不好拿,如今二堂伯他们都以为自己死了,还假惺惺为她立了衣冠冢,她若是拿计家大小姐的身份去托别人,帮不帮一回事,这身份就先暴露了。 权叔笑了笑:“老爷应当是有他的道理。” “我有时候想,大哥和小叔或许都还活着,商船上备有那么多小船,大哥他们又都识水性。” 屋内安静了会儿,安芝苦笑:“识水性也没用,风浪那么大,大船都被掀翻了,更何况是小船。”再好的水性,能敌得过风浪一卷再卷么。 “大小姐,大少爷和唐先生吉人自有天相。” 安芝站了起来,脸上露了笑意:“你说的没错,等我做了宣城第一女掌柜,看不吓坏他们!” 刘娘进来时恰好听到她这么宣言,打趣道:“是是是,宣城第一女掌柜,那你将来嫁了人,这夫婿该怎么称呼?” “那他得打得赢我才行。”安芝捡了块刘娘送过来的桃花酥,刚咬了口,看着粉红好看的外酥和桃肉的内陷,忽然记起来,今天摆在桌上的点心好像也有桃花酥,大少爷是一块都没碰。 “上回你来不及带去,这回我给你准备好了。” 刘娘给她包了两盒,安芝羡慕的很:“权叔可真有福气,我要是个男的,肯定把婶婶给抢了。” 说完后安芝拎着桃花酥从后门离开,刘娘哭笑不得:“将来谁要娶了她,我看是得头疼。” 权叔乐呵呵:“那可说不准。” 去醉花楼买了大小姐爱吃的点心后,回到沈府沈歆也才醒来,情绪稳定下来,依旧是不记得睡觉前发生了什么,尝了口安芝带来的桃花酥,有些惊艳:“这不是醉花楼做的罢?” “大小姐您真厉害,这是我经过一间铺子,见闻着香买了两盒,想给您尝尝。” “装一些送去给大少爷尝尝。”沈歆尝了几口,觉得不错,“他小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我这就送过去。”安芝笑眯眯装了满一碟桃花酥,朝主屋那儿走去,见书房门口有人守着,走过去问,“大少爷可在,大小姐让我来送些点心。” 护卫推开门,安芝走进去,将碟子放在桌上,对着沈帧恭敬道:“大少爷,这是大小姐让我送来的。” 沈帧抬起头,看到那碟卖相极好的桃花酥,整整齐齐摆着,粉酥的那一面还都朝他方向。 沈帧轻笑:“放着罢。” “大小姐说这是您爱吃的,叫我趁热送的。”安芝那语气,像是在说您一定要全吃完才行啊,否则就辜负了大小姐的好意,可垂着头也瞧不清神色,等她走出去,踏出门槛时脸上有了笑意,看你吃不吃。 恰好李忱过来,看到安芝这般,笑着问:“欢儿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 声音传入书房内,沈帧看着这一碟桃花酥,过了会儿,拿起其中一块咬了口,眼中多了些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