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听伍子洵问道:“你知道游园惊梦吗?”
彼得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只听得伍子洵继道:“杜丽娘时为伤春之龄,游园而入梦,竟梦于自己同一陌生人云雨巫山,梦醒之后,她心生悲情,意行园寻找梦郎,此剧亦真亦假,梦境只不过一念之间罢了。”言毕,他倏地望向彼得,面带凄然,复言道:“你说,我国之殇,是为一场如丽娘一般的梦境而已?只叹息不是美梦罢了,待得一记惊动,这场噩梦是否就会清醒而来,我们亦只会惊叹无常矣?”
彼得有些奈何之颜,便答道:“那丽娘只是入得一场春梦而已,你要把中国之未来喻作这春梦也没什么不可,但前者是偶然,而后者是必然。何必悲伤春秋呢?子洵,你只有十八岁而已!”
在这样一个国家里,十八岁已为大人模样,又或者已为人夫人父矣,然伍子洵之父并未为他婚配,只一心让他去美国。
“若无西风渐盛,我亦二十便可弱冠,然广州城内已无多少人履之,十八已可看作成人了。”随着西洋风刮进东方之地,弱冠之礼有些衰败起来,更因伍子洵已无长发可束,大家均已暂忘此礼。
彼得听得,颇有些感叹:“可惜了历史的文礼,竟然被渐渐取代而遗忘了。”
“这也许只是历史的变迁而已吧,推陈出新,无不可叹矣。”伍子洵这样回答他。
此时,那戏台之上仍在继续念唱着,俨那一出游园惊梦似是冗长如此,正如先下,人们只愿活在美梦之中,不愿清醒过来看到这般破败不堪的现实,仍旧做着春秋大梦。
……….
一月,流离纷乱,华南颇幸,而华北亦颇败。
汾州已别几许,那洪山之村亦有些衰败。
教堂立在风中有些凄凉之味,大雪纷至时,把血腥与凄凉掩盖,村里仍留下的人们时常忆起那晚的惨烈,无不心生悲凉。
袁在鲁地镇压义和同时,汾州亦被照拂之,许多团民作鸟散而慌逃,许多团民则不能幸免,那群在洪山教堂外行凶之伙,在众人逃亡保定路上,被当地教民伙同抓获,并罚于顺德府。只因团民之中,竟与其教民之人过有事端而起,而不免遭难。
除夕夜的华北平原上,风寒而起,去年的春播无果,秋收无粮,而一场场血洗过后,人们都无瑕顾及这个除夕之夜,许多人只得在原野里扒开一层层厚厚的积雪,试图收获到猫冬的意外之物。
……….
而距离广州不到百余公里的香港,街道之上也挂起彩灯,就连英租界亦做节日打扮。
香港之于诸地稍显松弛,英国辖下俨然太平之势。
中环的士丹顿街里,因着除夕之夜,许多商铺已关门歇业,乾亨行亦如此。
内里的《中国日报》社里,几人围坐于桌,许是节日的烘托,众人之色实为难得之缓,只听得一人言道:“今日除夕,亦与各位同志相渡,吾之幸事,遂请暂忘国事,以此酒代之,共愿国之未来…”言毕,随即举起手中酒杯,抬头饮下。
“共愿国之未来…”众人听罢,亦举起手中酒杯,作豪杰之气,同声之时饮下。
是以,豪饮之举,视为高歌,众人之心溢于言表。
华之乱,多少英雄豪杰竞相逐鹿,亦有多少壮志之士竞相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