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一年的深秋,奥尔巴尼。
秋意甚浓,凉风袭卷,吹起了泛黄的落叶,正是一年中最充满诗情画意的时节。
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的上城校区,伍子洵已经入学了。
整个校园都在一片秋意盎然里,对于伍子洵来说,这一切都是全新的充满好奇的世界,在到达奥尔巴尼的最初几天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就在费尔曼教授所带得英文文学专业下学习,费尔曼教授对于他的照拂可以用煞费苦心来形容,先抛开千里迢迢亲自去旧金山迎接外,对于在校园里的生活和学习也是尽心尽力。
费尔曼教授家就住在校园外不远的一栋公寓里,他有一位贤惠的妻子,是一个特别热心的女士,伍子洵住进去后,为了让这位远道而来的青年能够尽快适应环境,费尔曼太太给伍子洵安排了几次和邻居间的联谊活动。
这栋公寓里的住客几乎都是学校的教职工,他们对这位中国青年都颇感好奇,因为他们中没有谁去过远东,更不要提中国了。
奥尔巴尼是座不大不小的城市,但却对陌生人有着难以置信的包容,他们对于华人的敌视来得远远不如美国西部海岸上的那般不近人情,反而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姿态。
大家见伍子洵的英文讲得如此娴熟,一群太太们围着他问东问西。
比如,费尔曼家隔壁住着一对都在纽约州立大学教书的夫妇,费尔曼太太给伍子洵介绍了他们,海克先生在社会科学专业教书,海克太太也在英文文学专业教书,跟费尔曼先生是一个科系的,
如果还记得旧金山电报山的文森.海克一家,应该会疑惑,这两家都是海克家族,可惜伍子洵并没有见过电报山的海克一家,可也不代表他们不认识伍子洵啊。
海克太太得知伍子洵将要在她的授课专业学习,惊讶地告诉他:“很高兴能够教导一位如此年轻的远东青年,很期待你的表现哦。”
面对海克太太的热情,伍子洵颇感不自然:“海克太太…不是海克老师,谢谢您,以后请多关照。”
“哈哈哈哈...真是一位可爱的孩子。”海克太太笑笑,还亲切地拍了拍伍子洵的肩膀,搞得他更加不自在起来。
费尔曼太太见状,悄悄安慰:“不用紧张,他们都很好的,就是海克太太喜欢开玩笑。”
伍子洵闻言,点点头表示理解。
费尔曼太太见他有意放松自己,便拉着他继续同几个教授聊天,气氛也算不错,大家都对他都十分客气。
这样的境遇,让伍子洵觉得彷佛是在梦里也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许在没有来美国之前,这样的场景是无法去想象的。
……..
午夜梦回,是清醒着回忆还是模糊着遗忘?
伍子洵拿着伍锦秋留下的那封信件,一路到上海到青岛到威海再到烟台,几乎沿着海岸线把山东境内的所有沿海都找寻了一遍,可仍旧没有她的消息。
义和团运动在山东各地刚刚结束不久,处处都能透露出一丝荒凉之气来,路过田野里的大道时,干涸的土地寸草不生,几根杂草斜斜倒倒地矗在路边,彷佛是在嘲笑伍子洵的不自量力。
几年的大旱仍旧没有过去,躁动的义和团却突然消失在无尽的荒野间,那些土地离开了雨水和主人的照料,变得惨不忍睹。
伍子洵在烟台时,遇到过一位没有离开的美国传教士,在他的口中得到了一些关于伍锦秋的消息,但这样的消息有些不切实际,那位传教士告诉他,两个月前,他在济南见过一个中国女孩在一户传教士家庭里给附近的村民看病,哪怕不确定是否就是妹妹,伍子洵觉得还是应该去济南看看的。
是以,他从烟台雇了一个马夫的车去了济南。
战火后的地界里总是充满着流言,在路过青州境内1的一个村子时,遇到一户村民拦路讨要银钱,车夫坐在车头前直骂:“这群膈应人玩意儿,心都黢黑黢黑。2”—-解释12胶辽方言“这群讨人厌的人,心太黑了”。
转头又问伍子洵:“小少爷,这该咋办?”
伍子洵抬眼望去,一个小老太太牵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站在路边,大路两边各设了根木桩子,一根竹竿子两头绑在木桩子上,恰巧挡住了去路,小老太太手里还提着一根绳索。两人的气色都不怎么好,面色蜡黄无光,小老太太身体干瘪得很厉害,提留着手里的绳索还直冲着马车边的伍子洵憨笑,日头已经开始渐寒,小老太太身体还在瑟瑟发抖,那孩子睁着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睛,流着鼻涕龙,也好奇地望着马车。
伍子洵不忍,转身吩咐一旁的小少年道:“阿德,你拿点碎银钱给那个老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