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天光破晓了。
新的一天还是到来了,此刻满城的疮痍终于揭开了黑暗的面纱,暴露在众人眼中。
如果从瞭望台的洞口望出去,便会发现...
残垣断壁、猩红焦黑、满地狼藉、火光肆意…交错在眼前,可惜鲁伯来不及看一眼,因为他被麦尔斯拍醒了,原本精力充沛,可也架不住连日来的疲惫,竟然在瞭望台里睡着了。
鲁伯抹了一把口水,下了去。
黎明时分似乎下过一场雨,梯子上还有水渍没有干,新的一批放哨的士兵就等在墙边。
或许是雨量不大,都没有冲刷掉堆积的泥尘,远处的城墙又迅速被新的一轮灰烬掩盖,战火纷飞间难得地静谧,鲁伯抬头,终于看清了那些盛开艳丽的花朵,真美。
英国公使馆就在使馆大街的北面,是由几栋漂亮的英式建筑组成,还有一个宽大的中式庭院,院落里不光有开满红花的树,还有几棵正开着小黄花的柿子树,原本这个季节应该是鲜花烂漫的时节,可突如其来的纷乱彻底打乱这场初夏的狂欢。
鲁伯到中国时间很短,甚至都没有开始使用这里的语言,理所应当地没有见过这些高大的花朵,他觉得很好奇,对于这座城市正在经历的苦难,也对于自身正在经历的劫难。
麦尔斯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进房间休息。
现在,这里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围城,没有电报声、打字声,没有人们的欢声笑语,更没有任何关于外面的消息,有的只是每日不定时地突袭,它几乎消耗掉了大部分人的意志力。
天才刚刚亮,就有几位女士围坐在庭院的台阶里,她们正在小声说着什么,隔得有一段距离,鲁伯听不清她们具体在讲什么,可表情看起来很不好,其中一位女士甚至在低声哭泣着。
当从她们身边经过时,那位哭泣的女士刚好抬头,与鲁伯的眼神对峙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里似乎有光,像是一个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这让鲁伯有些无所适从,只得干瘪瘪地朝她笑了一笑。
院子里的妇女们没有任何反击能力,不能像男人们那样拿起枪去冲锋陷阵,只能拿起了针线给男人们缝补一些破损的衣服,有时也给伤员们擦洗一下身体,或者是在院子里架起一座火堆,给大家做一做毫无味道的饭。
大家也从来没有嫌弃过那些饭菜不如从前那般可口。
在公使馆被围困之前,麦尔斯整天有些无所事事的错觉,官员们每日都美酒佳肴、欢歌笑语,自己偶尔也能跟随其间。
可一转眼,大家只能蜷缩在这一方天地里,哭泣、蜷缩、愤恨、顽强…
眼见着子弹穿过身边人的身体,炮火轰碎他们的四肢时,他们的鲜血几乎溅湿了他的双眼,但还来不及给他们收拾遗体,便怀恨撤离。
…….
天光从东方亮起,第两百个小时的悲戚。
城内外的炮火像是撒欢的炮仗,扔在哪里哪里就“欢腾一片”。
海河岸边的行船多数被毁,漂亮的西式洋房被炸成了废墟,英国花园里的植物被火烧焦,高楼下的城墙被拆出了无数个大洞。
TJ租界里,连日来的袭击事件异常频繁,更有从对岸的大沽城里射来的炮火骚扰,街道上到处是残垣断壁,破箩烂筐堆了满地,义勇军们在租界各处“要塞”上架起了“围墙”,以防从四面八方来的偷袭的人们。
比之BJ,这里似乎又要“安全、舒适”得多,至少居民们可以在自家的屋子里歇息,还能有人在街道上巡逻排查。
有人在自家房屋的窗户上码起了砖头和沙袋,看似牢靠安全,有人把家里仅有的一把手枪捏在了手上,驻守在大门里,保护着儿童和妇女。
此刻,克森士道里的祥缝楼。
从一层到二三层,每一个窗户上都被垒砌了厚厚的沙袋和石块,只留下上方一条细缝可供空气流通,但阳光几乎照不进去,人在里面需要点上油灯才能视物。
几个小伙计紧挨在一起,靠在一楼的柜台里发楞,谁也没有心思多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