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陈青从屋里走出来了,趁着苏锦儿和她那几个贴身的人都不在,到院子里活动活动,晒晒太阳。 春日多雨,难得有这样晴朗的天气,再不出来晒晒,他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 盘腿坐在院中的一片空草地里,身后是一株不大不小的玉堂春。 玉堂春,又称玉兰,相传有“持芳心相赠,知恩图报”之意。他身后的这株,是玉兰中最为清雅圣洁的白玉兰。 三月,正是其开花的末期。洁白无暇的长而椭的花瓣完全舒展开来,胜似一朵朵立在枝头的白莲花。 枝条上已经有了嫩绿色的叶芽儿。待到花谢之时,这些叶芽儿就会变成尖长而椭的叶片,一面深绿,一面土黄。 陈青嘲弄地枝尖上看了一眼,嗤笑一声,便不再理会。这是苏诚特意命人种来的玉堂春,个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单手撑着膝头托着下巴,时至今日还没有想出来眼下的困境要如何才能走出去。若是在拜堂之前过来,他必不会如愿主一般思想进入死胡同,因为苏诚“威逼利诱”的话便应了这门婚事胆怯地不敢将已经娶妻的事实说出来。如今,真要闹将起来,那苏诚大可以否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亦或是说那样的话并没有深意,倒是他要承担骗婚停妻再娶的罪责。几年牢狱后再出来,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活着的顾梅汐…… 忽地听到脚步声,忙站起来往自己屋里走去,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得刀剑出鞘之音,一柄长剑横到了他颈前。 陈青的眼中划过一道冷芒,心里头觉得虎落平阳被犬欺,面上故作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捏着一侧剑锋瑟瑟发抖地道:“大侠,饶命!这府里你要什么你就拿什么,反正都不是我的。那株玉堂春看到了吗?可是当朝户部尚书亲自挑选的价值千金的珍贵品种啊,给你,都给你。” 苏文冷哼一声,“你也知道这株玉堂春珍贵?能得三甲之名,想必你也读过不少圣贤之书,知道玉堂春的含意是什么!尚书大人为什么要给你在这院中种这样一株树!” 听出了来人的声音,陈青心下了然了,面上还是一副害怕的模样,好似依旧不知道来人是谁一般,“知道。当然知道。苏尚书是要提点我,一定要记得他得恩情。若没有他,我一定中不了三甲,就算得个进士什么的,也做不了官,养不活妻儿。我现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要感恩识惠,时时念叨着他的好!” 苏文怔了一下,听着每一句话都说得没错,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既是明白,那你要如何对锦儿?” 陈青答得很快:“她就是这玉堂春枝头尖上儿的白莲花,圣洁高雅,高高在上,我自然得把她当成这玉堂春好好地供着。” 语气软声音软神情真挚,让苏文涌到喉口的火气发不出来。 “诶,你问苏小姐的事情做什么?难不成你对她……”陈青偏脸看向一脸憋气模样的苏文,心里乐开了花,“啊!原来是苏公子啊!陈某失敬失敬……” 苏文的脸色变了几变,看着这个软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书生,心不甘情不愿地动了动剑打算收回。 忽又想起什么,把剑又往前送了一下,还待再问下去,便见这书生喊了一声“头疼”,软软地往地上倒了去。 苏文:“……”他是软泥做的吗? 苏锦儿扑在芮氏怀里痛哭,刚觉得哭得差不多了,在母亲的安抚下平复下来,准备说一说今天的经历,便得到了陈青被自己哥哥用剑吓晕的消息。 什么也顾不上了,赶回府跑回院中,第一眼便看到了苏文蹙眉站在屋门口,朝他瞪了一眼,跑进屋去看陈青。觉得那脸色刚好一点的人,又没个人样了。 难过地跑到苏文面前,“哥哥!你为什么欺负他?” 苏文气短,“我只是吓吓他罢了。”还不是为了这个妹妹不平? “有人拿剑架人脖子上吓人的吗?他只是个文弱书生。” “你哥哥我也是书生。” “可你还拿得动佩剑啊!要真伤了他,那怎么得了?他可是你妹夫呀!” “……”苏文一噎。得,两面不是人了。既是无话可说,他便不说了。妹妹不欢迎他,他便走。 只是……心里越发烦闷起来,当真动了想打人的念头。 走到那玉堂春下,突然拔剑砍下一枝玉堂春,吓得苏锦儿花容失色,大步离去。 ……*…… 楚汐以为苏锦儿回去之后必然要来寻她的麻烦,却不曾想,接着过了十几天的清静日子。 依旧不能出屋子。狗娃子睡着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多,没有那些人来挑事的日子再完美不过了。 才生出这样的念头,便听到院门外似乎有马车停下的声音。 楚汐扬了扬眉,对着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的狗娃眨了眨眼,“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狗娃看着她,也学着她的模样眨了眨眼,咿呀了一下,伸手在她的身前衣襟上抓了一下,抓到系带处狠狠地用力一扯,而后咂巴咂巴嘴。 “……”楚汐抬眼看了看屋顶,复又无奈地看向因为作乱成功而分外开心的狗娃,“你不会这会儿饿了吧?” 真是时候! 好吧…… 天大地大,狗娃子最大。 楚汐回头看了一眼屋门。 关着的,栓只搭了个边,若是轻轻一推,必会受到阻力而停下来。若是撞门,那就是全插上了也防不住。不过还是去全插上的好,顺便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马车停到了院外,来的人又是谁。 还未出月的孩子手指并不是那么灵活,抓什么东西都是紧紧抓着拳头样,似随时担心有人和他抢似的,也不会手腕用力,而是一整条手臂用力,那模样,好似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她吃奶的力气一般。 才思量的一瞬,作乱的狗娃子已经拉开了她中衣的系带……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红艳艳的小衣来。狗娃子还在作乱地继续往她身前抓着。 这个模样再去重新栓门自然也是不妥的。细听了一下,除了最开始听到那似有似无的声音之后,便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觉得自己大抵是听错了吧……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刚想到他们,他们就来了?况且,再无礼的人,应当也不会不敲门便进屋吧。 便先喂饱了嗷嗷待哺的狗娃再说! 狗娃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尽情地享受着。楚汐看到他满足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愉悦起来。 可狗娃正吃到兴头上的时候,屋外传来了说话说,让楚汐的眉头微微敛了敛。 还真是…… ……*…… “夫君,都到了这里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苏锦儿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陈青,眼里还有一些期待,“你是不是怕我难过?” 陈青抬眼看她,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 苏锦儿羞涩地微垂了头,“我是有点难过。可只要一想到夫君会高兴,会因为这个看到我的好,喜欢我,我就一点也不难过了。真的。” 她抬起头来,期许地看向陈青,“夫君……” 她的神色僵住。因为陈青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扭过头去,呆呆地看着院中的枣树,一语不发,也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苏锦儿咬了咬唇,看向一旁的秋萝,见秋萝对她握拳打气,走了几步,转到陈青的面前,又道:“怎么说,她也是给你生过一个孩子的女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应该对她不闻不问的。接回府里才是对她好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计较她比我先有了孩子,只要你往后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青便往院门口走了几步,担忧地看了一眼楚汐的屋门口。 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媳妇怎么想他?让他还怎么有脸见媳妇和儿子?这个门,他是踏不进去了…… 苏锦儿犹自未觉,几步跟上去,加大了音量,“夫君!” 她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因为她的模样和声音,哪怕现在急言急语,也是柔柔的,没有什么杀伤力。 不过陈青还是停下了步子,背对着她,一双藏在袖中的手背跳起了隐忍的青筋。 苏锦儿并不知自己所言所行让陈青越发恼她了,急急地道:“这也是为你好。爹爹说了,今日~你必须要把她接回去,要不然……” 她又没有说完,因为那个平日里对她不理不睬,但只要开口说话必然软声软气的人突然转过脸来看她,面上的神色竟比那天苏文砍玉堂春的时候还要冷上半分。 她被吓得俏脸一白,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陈青的神色了。 他终于如了她的愿,转身大步朝楚汐的房里走去。 可她却觉得越发伤心了。她这么委屈求全,怎么陈青还是不副不爱搭理她的样子呢?若是以往,她还能相信虞嬷嬷给她找的理由,说是她长得太美,陈青的性子内敛害羞,不好意思多看她两眼。如今,她已经见过了楚汐,被人笑为大婶,哪里还有这样的自信? 想到这里,她咬着唇,绞着帕,扑扑地就掉起了泪来。 其实这些日子,她身边的人安慰过她许多话,也骂了楚汐许多话,说村妇就是村妇,说她真是很美的,是那村妇嫉妒她才会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害她。可她始终就记得那个人第一眼见她就叫了她一声大婶!她才二八年华就被人叫了大婶! 陈青才没有理她此时是个什么心思,一股热血上头,便走到了楚汐的门口。抬手推门,似有什么阻住了一般,不过门还是动了动。 他收回手,加大力气,重重地推了一下,门就这么开了,仿佛没有上过栓一般。 迈腿走了进去,他疑惑地朝门后看了一眼,门栓都是好的。一抬头,还没看清眼前是个什么光景,就被一样东西蒙了眼,一股子臊味冲鼻而来。 他抬手拿下那个盖住他口鼻的东西,脱口问道:“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