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看着她。 与昨日相比,娇美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苍白,眼下青了一片,眼眶也是红的。 心思一动,莫不是太伤心了的缘故?昨夜在院门外,似乎还隐隐听到了哭声…… 看到被她摆过来的粥碗,心里乐开了花。果然还是关心他的,只是因为伤心了,才假装不在意的吧。 于是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喝了一口,眼睛微微一转,道:“娘子莫要伤心,我与她只是拜了堂。” 楚汐的撕饼的手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都拜了堂了,你还要如何?” 陈青:“……我不是这个意思。” 休息不好,心绪也不宁,味口很不好,不过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原想强迫自己多少再吃一些,听到这话,是再也不想吃下去了,放下饼,自顾自地去净了手,见狗娃开始嘤嘤了,便将他抱起来喂药。 改坐到陈青对面的位置,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微微蹙了眉,抬眼看向他,“陈青,让你留下来也不是非得留在这间屋子里的,院子里多的是地方。你若想去院子待着等李大婶她们回来,我不会拦你。” 陈青一噎,垂眸不语了。 这个顾梅汐的性情与他记忆里的相差太大,不是按记忆里的相处方式相处就行的。 他想与她亲近,得她信任,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想过与她好好地解释。可一想到那些话连他自己都说不服,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虚伪恶心,她又没有想听自己解释的意思,便又罢了。 没了那扰人的视线,楚汐终是可以好好地给狗娃喂药了。 怕苦不肯喝药是孩子的天性,便是楚汐自己,也是有些怕味苦的药的。先自己喝了一口,微微扬眉。 李大婶必是个中高手,给孩子的药竟是不苦反甘。 狗娃无力地睁了睁眼,本能地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并没有抵触的意思。楚汐便放心地继续喂下去。 专注的模样,好似这屋子里就只有她和孩子两个人似的。 陈青其实也没有什么味口。这些日子一直都睡不踏实,昨夜又在这屋外呆了大半夜,饥寒交迫,而后又见好不容易得来的媳妇并不待见自己…… 布条已经拆了,伤口已经好了,他还是觉得头疼。 听得四周变得静谧起来,只有孩子咂巴咂巴嘴的声音和勺与碗时而轻触的声音,陈青又悄悄地将视线转到了楚汐身上。 此时的她收起了身上所有的锋芒,神色柔和,周身似覆上了一层独特的光辉。 他不由得羡慕起她臂弯里的小人来,能被她如此温柔以待。看小小的人喝药都喝得这么欢快,他似乎也有了些味口,一面看着眼前温馨的情境,一面下意识地喝粥吃饼。 不知不觉中,饼吃完了,粥也喝完了,孩子的药还没有喂完。 陈青拉过什么来擦了擦手,而后托着腮看着他们母子。 他的愿主与这个孩子相处不多,没有太多的感情,只在他两岁被抱到苏锦儿膝下来养着的时候,让他给起了个名字。现在看来,这是个极为乖巧可爱的孩子。“陈青”到底错过了多少?! 面上缓缓浮现笑意。突然想到这个孩子刚到三岁便夭折……他的眼中浮现出冷意来。 “陈青”一直不曾多想,因为相信苏锦儿。 可他亲眼见了昨日之事,此时再看到这一碗药,便不会再把孩子的死看得简单了。 见一碗药见底,他开口道:“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吧?” “起了。”许是因为刚给孩子喂完药,孩子看起来情况还不错的缘故,楚汐的语气不如先前那般冷淡,“叫狗娃。” 她心情转好,在狗娃肉肉的脸上吧了一口,“狗娃快些好起来,变成小太阳去晒大太阳。” 狗娃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对着她翻了翻眼皮,乏力地继续睡觉去了。 陈青感觉自己似被雷劈得外焦里嫩了一般,过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吐出了两个字:“狗……娃?!” 楚汐自是知道他这般惊讶的语气是为了什么,轻轻地“嗯”了一声,“咱们村里的老人不是说过想要孩子好好地长大成人,便要给取个又土又俗的小名吗?” 陈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艰难地赞道:“这小名好。清新脱俗。他一定能好好地长大成人的。” 楚汐看了他一眼,奇怪他最后那一句话竟带着一点承诺的意味。 陈青又道:“既是取了小名,那我便来给他取个大名吧。就叫……” 他正思量着,便听到楚汐接话了,“大名也有。叫顾钰。” 陈青眉心狠狠一跳,“顾……顾钰?!” 不是应该叫陈钰吗? 差点脱口问出来,想到自己的人设不能崩,只语气软软地吐出了两个字。 “嗯。顾钰。”楚汐将已经睡熟的孩子轻轻地放回床上,声音越发地轻柔了,“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与你陈青没有任何关系。 陈青听懂了这句话里的意思,诧异了一瞬便被心痛的感觉替代。 匆匆走出屋子深吸几口气,避免自己崩了人设。而后便变得心情复杂了起来。 “陈青”到底是有多眼瘸才会以为妻子愿意去陈府接受那些的?人家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根本就没有再要与他有瓜葛的意思……还有……他怎么会心痛? 因着他的关门声有些大,楚汐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微微蹙了一下眉,这么大的声音会吵到狗娃的! 不过见狗娃睡了很沉,没有被吵醒的迹象,这次便不和他计较了。 随后,又疑惑起来。顾梅汐记忆里的陈青,一直都是软声软气的,拿东西轻拿轻放,做事情也是轻手轻脚。从没有如他刚才出去的时候那般大力气地关过门。 哑笑了一下,想来,是被她刚才那句话给气到了吧。 在心里道了句活该,突然有了味口。粥已经凉了,饼已经硬了,却一点也不影响心情好的人的食欲,三下五除二便将东西吃净。正欲去净手,却见桌上还搭着一件外衫。疑惑着提起来,便认出来这是陈青先前换下来的那件,可记忆中的陈青是极爱干净的整洁的,换下来的衣物会叠得整整齐齐,不会多弄脏一点半点的。 再一看那长凳上,还有叠着的中衣,心中又了然了,也不知那人刚才想什么去了竟随手拖了自己的衣物来擦手,这几片油晃晃的地方可扎眼了。等他知道了自己为难去。 陈青发现衣服上沾了一片油渍的确觉得为难。 这是他入仕以后置办的衣衫,料子与留在这里的这些完全不同。他是趁着苏锦儿伤心地带着人回苏府了才跑出来的,自然还要穿着这件衣衫回去的。 他觉得,这种情况下,以陈青的人设,应该要委屈地和媳妇倾诉一下,抬眼却见着楚汐正在窗下静静地看书,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只得作罢,默默地抱了衣物到院中去浆洗。 见他轻手轻脚似怕打扰到她的模样,楚汐莫名觉得好笑,唇角扬着,落到书上的目光变得发散起来。 他有意地来和她套近乎似乎不是为了孩子,那是为了什么? 顾梅汐要让苏锦儿痛苦,到底要怎样的痛苦才算合格? 院外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也打断了陈青洗衣的事情。 隐约听到陈青问门外之人是谁,而后听到开院门的声音。 楚汐心中莫名一紧。思忖道:陈青几次三番让苏锦儿等人来接我进京,我一直都是拒绝的。可若是他趁着家里没人我又对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让人把我塞进马车里带进京,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顾梅汐被人强行带去的惨状,她可不愿意费了这么大劲兜转之后重走顾梅汐走过的路。 立时便走到门后栓紧了门栓。懊恼怎么忘了陈青是怎么站在苏锦儿身边下那禁足令的。 想到此时狗娃还病着,万不能再带出去吹风了,于是又拿了还未端出去的碗在手中,立到门后做好回击的准备。 听到院外安静了片刻之后传来怒骂声,楚汐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周大婶虽然平日里没说,心里可是恼极了陈青的。 平日里没见着也就罢了。如今见着了,自是要痛骂一番。 不过,周大婶骂人厉害,又快又含糊,骂完了对方还不一定听明白她骂了些什么。 楚汐将碗放下,又将门栓悄然拉开,回到窗边开了一道缝,向了过去,正见着周大婶抡着撑院门的木棍用力地打了陈青两下。 柔弱的书生立时被打得往前踉跄了两步,可他很快就又站稳了,而后一副拉耳朵认错的样子,让周大婶再也打不下去第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