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汐感觉到衣摆被拉得紧了紧,莫名觉得好笑。 还未答话,周大婶便已经把周松给拍出去了,“有你这么笨的吗?都拿来就是了。汐姐儿要用粗的就粗的,要用细的就细的。能让人醒来就成了!” 楚汐:“……” 她弯着唇看着面前的人,看到他微动的眼睑,微微挑眉,也不挑破,倒看他要装到什么时候。 周大叔看了周大婶一眼,坐到门槛上,以膝托肘,什么也没说。 楚汐看了一眼有她的小指头的一半粗的纳鞋针,纳鞋底的针虽粗,却不够尖锐,她是个没什么力气的人,扎下去必然还不够疼,不能见血。木然地移开了视线,接过缝衣针,在陈青的手背上狠狠地扎下去,又顺着力道划下去。 白皙的皮肤上冒出血珠,而后现出一道约末一寸长的血口子。陈青疼得本能地收回手,睁开眼睛瞪着她,“你真下得了手!” 楚汐没有理他,对大家摆了摆手,“这就醒了,我们出去吧。” 见手腕被拉住,又回头看他,“这是松哥的房间,你莫要休息太久,早些回去吧。” 他微微抿着唇,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却不说话。 周大叔见他没事,便松了一口气,招呼着先出去了,地里的活还没干完,他还得继续下地去。 周松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转着眼珠子的周大婶拍着肩往外赶了。 这会儿,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陈青看着她,很生气很生气。 一声不吭就走了,差点他就真的相信她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了。 还好在即将走出村子的时候想到来周大婶这里看上一看。 看到院门上着大锁,一度以为楚汐不在这里。 从院门的缝隙中往里看,直到看到里面晾有孩子尿片,他才放下心来。 他将记忆中的的关于媳妇的信息好好整理了一下。她是一个极爱孩子的人。孩子在哪,她便在哪。 想到那些警报只响了一小会便没有再响了,不由得嗤之以鼻:“都是些个欺软怕硬的!” 在周家院外等着的时候,他的情绪也缓缓平复了下来,反复思量整件事情。 直到看到周大婶抱着孩子回来,他才想明白。 原本他是没有打算挺尸的,可周大婶一看到他,就和看到瘟病一样转身就跑,他便下意识地用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用得百试不爽的招式。 骗过了所有的人,唯独没骗过他看中的媳妇。 这么长的一道血口子,可见自己媳妇是多么不待见不心疼自己…… 他有些委屈,有些难过,有些悲凉,却又觉得有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得意。 这是他看中的媳妇!自然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不过若是能对自己好一点,和以前对“陈青”那般的温柔来对他就好了。 他哀叹一声,心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楚汐挑眉,“拉着我便是要我来听你唉声叹气的?” 陈青:“……”自然不是! “你为什么要搬走?” 那种突然寻不到人的感觉,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楚汐淡笑着看他,“你先放开我。” “我不……”软软的声音和语气,像一个被遗弃了的孩子。 “是你先抛弃了我们母子,反倒是你觉得可怜了?放开!”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神色陡然一冷。 原本以为性子软软的书生会被她这一声冷语给吓住,却不想对方神色不变,只认真地看着她,“你先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她嗤笑一声,“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搬到这里来,是生下孩子后便和周大婶商量好的,一方面是因为认了婶子,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另一方面,便是她早就知道苏锦儿会派人去那里找她。她搬走之后,若他们再派人来找她,寻不到人也多半会以为她伤心离开了,能让她有些时间来专心教村民们识字。 当然,她也还需要想想,要怎样让苏锦儿感觉到痛苦。最末还有一层想要拒绝陈青的意思。 她觉得,陈青不会知道得那么细致,但应该已经明白了她想要一段时间不受他们烦扰的心。 原本以为他这么多天没出现,是已经放弃了…… 陈青的气势弱了下来,“不过就几天的时间……” 说着,当真放开了楚汐的手腕,不过同时把一张叠起来的纸塞到了她手里。 楚汐疑惑地看他一眼,展开一看,眼皮微微一跳,竟是他与苏锦儿的婚书! 上面有他和苏锦儿的签字画押,却还没有盖上官府的印章。 也就是说,这只是废纸一张。 可这个东西,怎么会现在还在他手里? 她看向陈青,想要等他向自己解释。 陈青也在等她问话,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等了一会,楚汐还是如他的愿,开口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陈青这才委屈地道:“我偷出来的。等了好些天,昨晚才找到机会,一偷出来我就来找你了……你倒好,不声不响地搬了地儿,一句话也不给我留。” “留了。” “……”那样扎心的话比不留更让他觉得难受,“你要躲他们可以,不能躲着我。之前的地址,也不是我说出来的。” “你……” 楚汐一个字的音尚未说完,便又听到陈青道:“你能不能当我也死过一回?” 看着他灼灼的双眼,楚汐心头一跳,说不出的滋味。 顾梅汐的心愿里,没有半点关于陈青的…… 可要从京城里的衙门里偷一件东西出来困难重重,即便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书生是怎么做到的?似乎他对顾梅汐也并不是如她记忆里那般负心无情…… “你就不怕我许你接近只是为了报复她?”她晃了晃手里还未生效的婚书,“我恨你,自然也恨她。” 陈青闻言轻松地笑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能得娘子赏识,小生荣幸之至,乐意效劳。” 见楚汐瞋他,更为开心了,眼中闪过黠意,“只是不知娘子要报复到什么程度才会满意?” 楚汐扬唇笑着,试探般地问道,“怎么让她痛苦怎么来。你可舍得?” “只要娘子不再弃我而去,什么我都愿意舍的!” 垂下的眸子里闪过算计。 他自是不会告诉楚汐,对于苏锦儿而言,他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般重要。 “陈青”发现真相后,便与苏锦儿拉开了距离。 苏锦儿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如以前那般温柔体贴地想要来与他拉近关系,而是时常带着孩了往苏府跑。 到有一天,她突然拿着和离书来找他,泫然欲泣地道:“夫君,你既是心里一直惦记着顾氏,觉得我亏待了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我们何不和离呢?我也想通了,我努力了这么多年都不能让你心里装着我,如今你又厌弃我,对孩子也不爱答理了,便由我带着孩子回苏府吧……” “陈青”对她从来都只是感动,当那份感动没有了之后,当真是对她生出了厌恶的,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直到后来,他突然入狱,才明白为什么她急急地要来与他和离。 苏诚贪墨成性,以权敛财,事情败露,便需要推一个人出来顶罪。 布衣出生又用“骗婚”的方式得他一路“栽培”的“陈青”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苏诚送他一场功成名就娇~妻美眷的黄粱美梦,亦亲手将这一切催毁,送他上了断头台。 他在狱中请求见苏锦儿母子一面。 苏锦儿是独自来的,没有带他们的儿子。 一如以往自以为是的施恩者般地道:“父亲说了,你这件事,他也保不了你,都是你自己做错了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保住一条血脉。你不用太感激我,毕竟我们夫妻一场。我会好好地抚养我们的儿子的,把我对你的爱都放到他的身上。” “陈青”原以为自己会出离愤怒,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心中毫无波澜。 将对他的爱放到他们的儿子身上,那必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心中竟恶劣地期待起十数年后的结果来。 他没有说话,她亦沉默了一会,眼看就要到时间了,她却突然红了眼眶哭了起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对你这么好,我身边的人都感动了,觉得我对你太好太纵容了,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动,这么多年来,还是只喜欢那个村妇?不就是给她薄葬了吗?一个妾室,难道还要如正妻一般的规制不成?” “薄葬?!”“陈青”笑了起来,“你说那叫薄葬?!薄葬最起码也得有一口桐木棺材,哪里会用一床破旧的草席卷了丢出去?你是我见过的最恶毒的女人。” “我不是!”苏锦儿白了脸,“我……我不知道……他们明明说那样才叫薄……” “你滚!” 这是他一生里说得语气最重的两个字。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直接闭了眼,再不理会她如何说“不知道”。 “陈青”倒也是有意思,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在自己的身上,悔不当初,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也没有要找苏诚父女报仇的意思,甚至手里拿着翻案的证据都没有让它发挥用处,好似求死一般。死前唯一挂念的,只是最初的结发之妻。许下要顾梅汐一世安康幸福的心愿。 让她安康幸福,那自是要自己亲自来给的。走到如今,陈青可没有那种无偿付出甘做幕后护花之人的品性。 他刚收回思绪,便见楚汐俯身朝自己靠近,鼻间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由得心跳加速。 幸福来得太快,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