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趁着那箭射开的小小豁口,卫元夜发力连砍数刀,在空中形成一道残影,须臾之间便已跃开数丈。 阁楼内云慕城目光阴鸷看着那疾速逃去的背影,终是不甘地闭眼:“传令下去,不必追了。”大势已去,即便追也追不上,卫元夜有多大本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是,主上,那翠芹阁……” 云慕城睫毛微动,眼底寒光暗涌,薄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灭了。” 卫元夜抱着顾盼姿一路往将军府狂奔,汗水沿着脸颊一滴滴落下,眉头皱的愈发厉害,突然他察觉到怀中的人儿拉扯住他的衣襟,不由低头,只见她面色发青,嘴唇乌紫,分明是中毒之兆! “东,东西~”顾盼姿浑身颤栗,已然唇齿不清,卫元夜骤然停下脚步,意识到若再这样跑下去,恐怕还没到将军府,顾盼姿便已毒发身亡,他举目四望,立即调转方向,朝最近的医馆奔去。 日落黄昏,眼瞅着不会再有客人来了,老大夫关上店门,动作略微迟缓地点上蜡烛,正准备进里屋,只听身后一声巨响,门竟似纸糊的一般,无力敞开,一阵劲风吹过,门扇晃荡不止,发出“吱哑吱哑”的声响。 老大夫以为自己老眼昏发,产生了幻觉,不由用力揉揉眼,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他怀中紧抱着奄奄一息的少女! 卫元夜三步并作一步走到老大夫面前,唇线生硬,目光凌然:“救她。” 老大夫满脸惶恐,原本眯成一缝的眼睛斗大如牛,连声道:“是,是……” 卫元夜将顾盼姿轻轻放置在床上,正要让老大夫为她诊治,不想顾盼姿费力勾住他的手指,用尚存的一丝理智呢喃道:“东西~烧,烧掉……” 卫元夜这回终于听清她说的什么,动作微微顿住,顾盼姿似是察觉出他的犹豫,挣扎着就要起身,试图从他衣内将东西抢夺过来。 卫元夜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眼底似有火苗跳动,终是从怀中掏出账册名单,在她半阖的黑眸之下,用内力焚毁殆尽。 顾盼姿虚弱一笑,再也支撑不住,向后晕厥过去。 皇宫内殿,灯火通明,有黑衣人从屋顶跃下,云慕城并未抬眸,只道:“人呢。” 黑衣人双腿跪地,头颅低垂:“属下无能。” 云慕城停下手中的动作,凤眸危险地眯起:“你让他给跑了?” 黑衣人自知罪责难逃,但还是竭力解释道:“属下赶到翠芹楼的时候李实便不见了踪影,还望主上网开一面,让属下将功赎罪。” 云慕城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案:“血染堂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自己动手吧,朕会善待你的家人。”黑衣人神色凄然,拔出腰间长剑,自刎而亡。 看着殿中倒下的尸体,云慕城放下手中的奏折,原本如玉般的容颜染上一层阴霾,他蛰伏这么久,布下天罗地网,结果却是什么也没得到! 那李实当真滑得跟泥鳅一样,这次一击未成,必定打草惊蛇,他费尽心力安排的暗桩恐怕也将尽数暴露,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便是难上加难了。 云慕城捏了捏鼻梁,脑中蓦然浮现顾盼姿为卫元夜挡箭的情景。 是了,卫元夜是这次事件的唯一变数。 卫元夜武功卓绝,天下间少有敌手,向来只负责祁寒景的安全,祁寒景会安排卫元夜跟在顾盼姿身边,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但最令他不悦的是,有人罔顾他的命令,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向他禀告,既然这么不听话,留之何用。 只是顾盼姿,那么怕苦怕疼的人竟能主动挡箭,以前他只当她会耍点小聪明,如今看来,果然是有趣极了。 白府 阳春三月,水波荡漾,几个少女穿得花红柳绿,娇俏可人,伴着银铃般的笑声从花园小径走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长乐郡主一晚上都没回将军府,听人说~”白予婷故弄玄虚,引得另外几个女孩着急不已:“你知道什么,快说呀……” 白予婷颇为得意,看着她们迫切的眼神,吊足胃口后才道:“郡主香消玉殒咯~”似是惋惜,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真的假的,这个消息可靠吗?”众人不太相信,纷纷提出质疑,长乐郡主何许人物,那是先帝捧在手心里的宝,又与七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相交甚笃,虽然侯府已败,但长乐郡主依旧名声在外,怎会轻易丢了性命呢。 白予婷见众人怀疑的神色,信誓旦旦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昨天我亲耳在三姐……” 白予婷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忙用手捂住自己嘴巴,光顾着炫耀,差点说漏嘴了,她那个三姐姐手段最是阴沉难辨,不仅设计将大姐嫁给了一个老色鬼,连精明狠毒的刘氏都被她从主母之位拉成了妾室。 如今,她攀上了皇上将军,连爹爹都敬她三分,白予婷虽心存嫉妒,却从不敢表现分毫。 众人奇怪地看着白予婷的动作,只当她的谎圆不下去了,也没太在意,继续迈着碎步,摇着圆扇,袅袅娜娜在花园漫步。 柳枝轻拂,掀开了层层叠叠的绿条,显现出湖边那抹聘婷玉立的白影,白予婷心下一惊,三姐姐平时都不在府内,今日怎么会在湖边赏景,莫非是知道昨天她偷听的事了?天地良心,昨天晚上她只是恰巧经过,不小心听到了这件事情,三姐姐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收拾她吧。 几个女孩脚步止住,瞧见那身影后连散步的心情都没有了,白家三小姐,京城内谁人不知,才高八斗,丽质天成,眼高于顶,与上将军祁寒景情投意合。 祁寒景是多少闺中少女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如今名分被出身高贵的郡主霸占着也就罢了,心却被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庶女抢去,这让她们如何甘心。 白予婷见大家脸色不愉,趁着白予兮没看见,小声道:“我们走那边吧。” “几日不见,四妹妹似乎与我疏远了不少。”白予兮不急不缓地开口。 白予婷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三姐姐总有事情要忙,做妹妹的也不方便打扰。” “不过就是个庶女,能有什么忙事。”其中一个女孩忍不住出言讽刺。 白予婷脸色一白,她的生母也是前不久才被父亲提为正室,庶女这两个字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痛处? 白予兮也不生气,只是转过头,那如碧波般的秋水剪瞳里泛着丝丝笑意,白予婷心头一颤,不知为何,每当看到三姐姐这样的眼神时,她都莫名地害怕,明明是那样一张温和无害的脸,为什么总觉得透着一股……寒气。 “史家二小姐?” “正是。”史依依抬起下巴,趾高气扬。 白予兮点点头,“我记下了。”说完扶着婢女身旁婢女的手,自行离去。 白予婷暗自松了口气,望向史依依的目光不禁有些怜悯,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娘亲曾再三告诫过她,宁可忤逆爹爹,也不要得罪三姐姐。 将军府的书房,卫元夜跪得笔直。 祁寒景长身玉立,眸中似有千山万壑,变幻莫测,他摩挲剑鞘的手突然停住,头亦微微抬起,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可置信:“她竟为你挡箭?” “是。”卫元夜浑身僵硬,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千言万语终归于一字。 祁寒景眼底一片讳莫如深,长乐郡主似乎也没他记忆中那么不堪,否则一个一无是处的蠢女人怎能做出如此举动。 “将军,那样东西,属下……亲手毁了。”卫元夜面色无比严肃,多年的训练使得他心中烙下忠诚的铁印,这是他自跟随将军以来唯一有愧于心的事。 祁寒景不甚在意地敛眉,唇角晕开一片淡然:“我原本也没让你去抢。” “她~怎样了。”祁寒景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问道。 “夫人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身中剧毒,恐怕只有请出灵姑娘方可保住一命。”卫元夜语速不知不觉中变快些许,原本暗沉的眼聚起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芒。 祁寒景未置可否,只兀自将镶刻着华贵宝石的利剑摆回原处。 卫元夜紧抿双唇,他没资格开口求将军救顾盼姿,也清楚替他挡箭未必是她本意,但只需一想到她竟为他而死,心脏便如同被最坚韧的细丝缠绕,勒得愈来愈紧,痛至全身各处,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不论是何种缘故,从来没人会为他奋不顾身地挡箭,从来没有…… 他生来便是替人挨刀,怎会有人甘愿代他受罪?可顾盼姿偏偏以如此决然的方式闯进他的生命。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倾塌 她眉眼如画 她笑靥如花 她红唇妖冶 她墨发翩飞 …… 手指骨节隐隐泛青,苍白干裂的唇间溢出一抹殷红,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他竟也会如此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