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时节,御花园内百花齐放,云慕城着一袭月白色长袍,领口镶绣着银丝流云滚边,头束银冠,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单看这皮相,哪有半点称王拜帝之心? “你昨日的消息是否属实。”凉亭内,云慕城负手而立,开口问道。 白予兮立于他身侧,目光定格在远处的牡丹上:“这么多年来,星楼的消息从无差错,陛下何必多此一问。” 云慕城偏头看她,俊眉微微挑起:“是吗,可据我所知,这个消息并非出自星楼。” 白予兮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消息来源于何处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它为陛下所需。” 云慕城嘴角上扬,并没有为她说谎后还理直气壮的做法感到不悦,眼中反而多出几许纵容。 她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冷静决绝,宠辱不惊,这一点,在他见她第一面时便已知晓。 记得那年夏天,他应邀去白府赴宴,宴会上尽是些笙歌乐舞,甚是无聊,他便独自去白府的后花园散步,突然发现后院的一角传出隐约的争执声,不禁上前细看,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正一脸鄙夷地看着对面着粗布麻衣的女孩,语气尖酸刻薄:“就凭你还想去前厅?也不看看是什么货色生的种!” 女孩脸上应是抹了什么东西,使皮肤蜡黄昏暗,平庸无奇,可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魅力,她黑瞳闪烁,面色无比平静,面对这样的侮辱,她一句废话也没有。 丫鬟以为她怂的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更加得意了,却没想到一根尖细的银钗突然抵到了脖子上,女孩目光温柔,说出的话却吓得那丫鬟脚跟发抖。 “我是什么货色生的种?我不就是爹爹生的吗,你如此冒犯老爷,死不足惜。” “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大小姐身边的人,你……”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便只听“呲”的一声,脖间留下一道细密的划痕,伴随着溅出一缕鲜血,丫鬟缓缓倒了下去,眼珠瞪得巨大,她只是奉了大小姐的吩咐来拦住白予兮,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丧命于此。 女孩手脚利落,用丫鬟的纱质衣缎将银钗仔细擦干净,然后,像没事儿人一样离开。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的女人,在那样温和的面皮下,隐藏着阴狠,毒辣,果敢,决绝,不动声色地致敌人与死地,如此熟悉的感觉,仿佛找到了~知己。 “陛下在想什么?”白予兮见云慕城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一言不发,不禁颦眉问道。 “朕只是在想~”云慕城声音低沉,似是叹息:“祁寒景真的有那么好吗?” 白予兮一愣,似乎接受不了云慕城那跳跃的思维,不解道:“陛下此话何意?” 云慕城收回目光,敛眸道:“顾盼姿的事朕自有定夺,你先回去吧。” 白予兮稍稍犹豫,便准备行礼退下,云慕城性格最是阴沉难辨,有些事说多了会适得其反。 就比如那一年,她杀了一个丫鬟,本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就算大姐猜到是自己杀的,也拿不出证据,可他偏偏横插一脚,云淡风轻地指证她的罪行,而且说得一点不差,令她无从辩驳。 她当时手脚冰冰凉,幸而机敏,辩解道那个丫鬟出言侮辱爹爹,所以她才一怒之下杀了那丫鬟。 但是,就凭这样的说辞大姐怎么肯善罢甘休,一口咬定她说谎,而此时此刻,能证明她说法,救她出泥潭的也只有他。 云慕城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仿佛在说:“只要你求我,我便救你” 她当时很气愤,撇过头,士可杀不可辱,云慕城既有心揭穿她,又怎会救她? 显然她又错了,云慕城不仅替她作证,还在爹爹面前好好夸奖了她一番,说她教训刁奴,勇气可嘉,是可造之材。 爹爹非常高兴,连着日后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些许。后来她听说,云慕城与月华公主,长乐郡主私交甚笃,平日只喜附庸风雅,无意于朝堂之争。 白予兮心内冷笑,最终登上皇位的人会无意朝堂之争?只怕是藏得太深,世人皆被他温润如玉的表相欺瞒,而忽略了直达眼底的波涛吧。 不过,这样也好,他便是她一直要找的那个靠山…… “皇兄!”不等白予兮退下,亭外传来一声娇喝。 云初月紧瞪着白予兮,心中像堵了块石头般难受。 自上次从顾盼姿那儿回来后,她便赌气不见皇兄,本以为皇兄一定会来哄她,结果她一连几日都没见着皇兄的身影,直到今天她终于忍不住主动找皇兄,谁知竟看到皇兄和这姓白的女人在一起赏花,简直岂有此理。 “你见到本公主为何不下跪行礼。”云初月冲进亭内,怒对白予兮,语气极横。 白予兮也不看她,只落落大方地鞠了个躬:“拜见公主殿下。”嘴角却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容,想让她下跪么?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在她所知的那个现世,从来没有谁给谁下跪这一说,故而她也讨厌上了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以前是身份所迫,不得不跪,而如今,莫说是公主,即便面对云慕城,她也无需行大跪之礼。 云初月紧皱着眉,正想说什么,却被白予兮抢了先:“陛下,若无其他事,臣女告辞。”她可不想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多做纠缠。 云慕城点点头,白予兮轻抚长袖,优雅地走了出去。 云初月见她完全无视自己,哪里肯放过,正要追出去,只听云慕城在她身后淡淡道:“月儿可是想通了。” 云初月气愤地转头,见云慕城斜睨着她,一副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他的样子,心中怒气更盛:“没有!” 云慕城摇了摇头,走到云初月身旁,抚着她的发髻道:“月儿在气什么。” 云初月不配合地将脑袋一偏,躲开云慕城的抚摸:“哼,皇兄没有以前疼月儿了。” 云慕城好笑道:“我天天把你当宝贝似的供着,还不够疼你?” 云初月撇撇嘴,自皇兄即位以来,的确对她极好,在某些事情上,甚至比父皇对她还好,她依旧是哪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但是方才皇兄竟然会偏帮着别的女人,还是哪个姓白的女人,皇兄什么时候跟姓白的女人走那么近的…… “那皇兄答应我一件事情。”云初月虽生气,却也没有忘了来找皇兄的目的。 “你是说盼儿?”云慕城眉梢轻挑道。 云初月挽住他手臂,连着声音都放软了:“皇兄,你就让我去看看顾盼姿吧,她病得那么重,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真的那么想见她?” 云初月使劲点头,期盼地看着他。 云慕城绕过她径自走出:“你什么时候把《煊史》背下来了,再和我谈这件事情。” 云初月痛呼一声,背下《煊史》?她平生最讨厌背书了,《煊史》又那么长,这简直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皇兄,能不能换别的。”云初月小跑着跟上云慕城的步伐。 “不能。” “可是顾盼姿身体那么虚弱,我怕……” “放心,她命大着呢,死不了。”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