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煊的早朝历来是三日一次,但云慕城上位后,政事繁多,日日都有无数奏折,为方便商议,便将早朝临时改成了每日一次。 顾盼姿打了个哈欠,今天算是她这么些年来起的最早的一次,不由同情了一把祁寒景和那些臣子,天天赶早朝,是怎么熬过来的。 流芳和王嬷嬷早已在门外候着,见顾盼姿醒了,利索地进门替顾盼姿洗漱更衣,梳妆打扮。 顾盼姿随口问道:“马车准备好了吗?” 王嬷嬷答道:“老奴已经备好了,在后门处。” 顾盼姿欣慰地点点头:“还是嬷嬷办事最让人放心。” 王嬷嬷嘴唇蠕动,终是没忍住:“郡主,让老奴陪你去吧。”如今形势不对,郡主有又伤在身,郡主只身去朝堂那种是非之地,她着实不放心。 顾盼姿断然拒绝,她一介女流之辈,去朝廷重地已是破了先例,若是拖奴带婢,反而累赘。 何况,她此行不仅是为了救出莺歌,更是为了反将云慕城一军。 云慕城不顾从小到大的情谊,对她下如此狠手,她若再一声不吭,岂不是要被他无声无息地弄死? 如今的朝廷,人心不齐,党派甚多,云慕城位置都没坐稳就想吞掉侯府,他还真不怕把自己给噎着。 ----- 马车内顾盼姿被摇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以前她出行都是御撵伺候,再不济也有十来个人抬轿,坐在里面稳如平地,哪像现在,就一个车夫在前头鞭马,晃得她都快吐出来了。 “夫人,到了。”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顾盼姿掀开车帘,掏出一锭银子给车夫做赏金,“今日之事不要外泄半句。” 车夫看着白花花的银两,忙应承下来,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昨晚那婆子也给他不少钱,果然是富贵人家,出手就是大方。 顾盼姿站在午门前,此时天已微微发亮,旭日从东边缓缓升起,初春的风和着寒气席卷而来,萧瑟似秋,清凉入骨。 顾盼姿吸了口气,裹紧身上银色披风,沿着午门长道,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大煊历代君王勤政,早朝一般是在卯时,所以府邸离得远些的大臣五更天便得起床,到午门等候入朝。 幸而将军府距离朝殿并不十分遥远,马车兜兜转转赶来,虽没碰上正点,但也还算及时。 刚走到内侧门口,便有守卫拦住:“朝廷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顾盼姿瞅着那陌生的面孔,眼睛都没眨一下,果然不出她所料。云慕城把皇城的守卫都换了一批。 “你们可知我是谁?”顾盼姿扬高声调。 “长乐郡主,请不要为难属下。”守卫面无表情,虽称她为郡主,可脸上哪有半点敬重之意? “错,我如今的身份不是长乐郡主,”顾盼姿轻笑着否认了他的说法:“而是~上将军的夫人” 守卫在听到“上将军”这三字时身体一僵,顾盼姿很是满意,看来祁寒景的名号还是挺好用的,有虎威,她为何不狐假一下。 “将军的官牌落在了府中,我特地给他送来。”顾盼姿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质官牌。 守卫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道:“请夫人将官牌留下,属下必定转交给将军。”这次仍是拒绝,但态度却比开始好了许多,他可以看轻一个失去靠山的郡主,却不能得罪权倾朝野的上将军。 顾盼姿冷哼一声,还是不让她进去的意思,她素手腾空握紧,而后缓缓松开,那金色的光芒就这样绽放在众人眼中,守卫瞳孔一缩,霎时乌泱泱跪倒一片,麒麟金令,竟然是麒麟金令! 本朝例律,持金令者,不论官职大小,爵位高低,皆不可亵渎,便是天子,也要敬之三分。 顾盼姿一本正经地胡诌道:“我与将军既是夫妻,便为一体,如此,你还要拦我么?” “属下不敢。” 守卫冷汗直流,金令都亮出来了,他还敢拦?本朝律法可写得清清楚楚,冲撞持金令者,杀无赦! 顾盼姿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往前走,本来跪在午门口的侍卫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顾盼姿过得毫不费力。 不枉她煞费苦心,甚至出卖了半块凤凰血玉,麒麟金令就是好用。 否则,朝堂岂是那么好进的?莫说云慕城,就算是皇舅舅尚在,也不会容忍她胡闹到朝廷上去。 可她今日,必须踏进朝堂,因为云慕城不怕暗箭,却惧明枪。 从午门到承德殿,只有一小段距离,金令在手,顾盼姿自然是畅通无阻。 从远处看去,承德殿十分宏伟,白石阶梯层层叠叠,硬是将那红砖玉瓦的殿宇衬托得大气磅礴,与天际朝阳遥相呼应,勾勒出一幅壮美的盛世皇朝。 石阶两旁皆有侍卫,顾盼姿手持金令,拾级而上,离正殿越来越近,里面的争论声也愈发清晰: “白大人,捉贼拿赃,你说本官与侯府暗中勾结,谋害先皇,有何证据?” “本官自然是有证据的,而且这证据就在史大人的府邸之中!” “简直一派胡言!” “陛下,微臣恳请陛下立即派人去史府搜查,以免走漏风声,让某些人有所准备。” “白敬奉,你不要欺人太甚!” 云慕城一袭明黄龙袍,随意坐在奢华的龙椅之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史明胥身上,淡道:“既然爱卿是清白的,搜一搜又何妨。” 史明胥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微臣对先帝忠心耿耿,绝不会勾结安平侯府做谋逆之事,请陛下明察。” 百官们见此情景,噤若寒蝉,史明胥好歹是吏部尚书,官居二品,深受先帝重用,怎能仅凭别人一面之辞便要搜其府邸。 可即便如此,也无一人出面谏言,这形势还有什么不明白,分明是皇上有心拉史明胥下马,只可惜了,史明胥一向为官公正,不结党羽,而这也恰恰导致了他在朝上孤立无援的现状。 云慕城眼皮轻抬,正准备下令,突然,他瞳孔骤缩,直直盯向前方,百官不解地扭头,皆是目瞪口呆。 那身披朝阳,缓缓走近的女子是……长乐郡主! 云慕城搭在扶柄上的手渐渐收紧,嘴角却扬起了煦日春风般的笑意:“盼儿。” 顾盼姿望着他,笑得更加灿烂:“七哥,好久不见。” “盼儿重病之时,朕倒是去看望过,没想到短短几日,便恢复得如此之好,盼儿果然是有福之人。”云慕城眉目温和,一如既往。 顾盼姿堂而皇之地走至大殿中央,与白敬奉,史明胥并排而立,依着平日里与他闲聊的语气道:“多谢七哥关心,七哥如今贵为天子,国事繁忙,盼儿本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七哥,只是眼下这事十万火急,一刻都耽搁不得。” 云慕城心下了然,一手拂过龙椅边缘,淡道:“盼儿,莫要再胡闹了,有什么事早朝之后再说吧。” 顾盼姿不为所动,兀自从袖中掏出一物,举至头顶:“七哥应该认得这个吧。” “免死金牌?”跪在一旁的史明胥仰头端视良久,率先开口。 顾盼姿俯头,笑得妩媚:“史大人好眼光,”而后转身面向众人:“此乃先帝亲赐的免死金牌,各位大人好生瞧清楚。” 大臣们唏嘘不已,先帝当真是疼爱郡主,免死金牌可是好东西,但可惜的是,也只能救一人之命。 “盼儿,这真父皇赐给你的?”云慕城似笑非笑地反问。 顾盼姿一脸笃定:“皇舅舅生前对我疼爱至极,赐下一个免死金牌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更何况当时皇舅母也在场,若是七哥不信,不如~”顾盼姿顿了一下,道:“请皇舅母出来给盼儿做个证,如何?” 顾盼姿唇角弯起,有恃无恐。 当着这朝堂上下,文武百官,你云慕城能把皇太后请出来吗? 云慕城眯了眯眼,盯着顾盼姿看了半晌,忽而笑道:“盼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自小一块长大,情同手足,你的话,朕自然是深信不疑。” 顾盼姿满意地点头:“既然如此,我现在便用这免死金牌,救莺歌一命。” “区区一个奴才而已,值得你动用免死金牌?” “值与不值,我心中有数。” 云慕城笑得愈发平和:“好,如你所愿,只是盼儿今后莫要后悔才好。” 顾盼姿不以为意:“七哥多虑了。” 云慕城没再看她,只挥手招来内侍,去刑场传递旨意。 顾盼姿得意地转头,目光不小心与站在左侧首位的祁寒景相撞,他乌眸如漆,似要将她看透。 顾盼姿僵硬地移开双眼,微微有些心虚,毕竟是借着他的麒麟金令进来的,事先也没征得他同意。 “盼儿,这下你可满意了?”云慕城适时出声。 顾盼姿回头,自然听出了他的潜意思:人你也救了,可以滚蛋了吧。 只是,她顾盼姿像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云慕城,我若是不好过,你也休想安然度日,既然你如此容不下侯府,那么我便让你的皇位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