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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迫在眉睫

安仕黎绝望了,经历那么多的艰难险阻,一路支撑到现在,结果他还是无能为力吗?他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创造的成果、好不容易结交的挚友统统毁灭吗?那他一路走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呀!

“难道……就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吗?”

到头来,一切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吗?如果做些什么可以阻止这些,安仕黎不惜赌上一切,就像他孤身一人前往重围中的丰平时一样……

……

……

风尘仆仆,萧茂一行渡过了踏江。

从现在起,从萧茂的双脚踏上地面起,他举目望去,眼里看到的所有领土便是大昭踏北之地的领土,讽刺的是,他踏上这片领土,为的却是割让这片领土。多么滑稽可笑啊!一想到这,萧茂的双脚在这片土地上每行进一步,所带来的都是极其强烈甚至几乎令他呕吐的负罪感。

起先萧茂是想要在这片即将脱离大昭的土地上步行一段路程,以示对这片土地的眷念与痛悔之情,可他发现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就好像连茫茫大地上的一株小草都在以最粗鄙的言语辱骂着他,他没有办法再走下去。萧茂跳上马车,拉好帘子,把自己关在这逼仄空间里,以与外物隔绝开来。

萧茂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苦胆,萧茂拿起这枚苦胆,用牙齿狠狠咬了上去。胆汁四溢,苦味弥漫,像荆棘般绑在在萧茂的舌头上,令他白净俊朗的脸庞都黑了下来,五官拧作一团。钻心的苦味令人作呕无比,可萧茂却强忍着,连一滴苦汁都不舍得吐出来,坚毅地将所有苦汁都咽了下去,如同咽下一团污泥。

萧茂呆滞地看向手中被自己咬破的苦胆。他知道,他是国家的罪人,他是大昭的叛徒,他出卖了每一个为保卫踏北浴血奋战的勇士,是名副其实的卖国贼!这是他应得的,他凭什么好端端的?只有通过这样自虐的方式,萧茂那颗沉痛的心灵才能稍稍得到些抚慰,并在这劳累的奔波途中能有一丝沉沉睡去的间隙。

连日赶路,萧茂终于在日落前抵达了终平城。

萧茂一抵达,便得到了洪辽的迎接,考虑到保密,迎接举行得很简朴,并没有大张旗鼓,而萧茂显然也无心于这劳什子的迎接会,只有某某有心人才会特别关注。很快,萧茂一行就在洪辽引领下前往总督府商议赴宣和谈事宜。

人马抵达总督府前,萧茂不禁注视这在黄昏下显得格外庄严、宏伟的总督府注视得出神。洪辽见萧茂的眼里写满惊讶,不无得意地笑着说道:

“敝府简陋,萧特使见笑!”

“如果说这也算是简陋,终平无数百姓的房屋与猪棚牛舍有何区别?”

萧茂冷冷地回复道。洪辽当然能感受到萧茂话语里明显的讽刺,不禁暗自嘲笑萧茂是个不趣的人,一点没有他老爹圆滑。京城里这样的府邸还少吗?自己多个什么?不修一座气派的总督府,拿什么彰显自己身为总督的威严?拿什么彰显终平物力之雄厚?心中不忿,但对于这名由正明皇帝亲自授命派来的密使,洪辽并不敢有所怨言。

洪辽没有接萧茂的话茬,仍旧以笑脸相迎,带着萧茂进入议事厅,准备进行详谈。

在开始详谈前,洪辽拿出了招待先前那名太监的规格招待萧茂,两人一坐下,下人便将沏好了茶端了上来,为两人的杯子满上。洪辽拿起雕花陶瓷杯细细品尝了番茶水,并对萧茂说道:

“萧特使一路辛苦,不妨先喝杯茶润润嗓,这茶叶珍奇的很,即便是在京城也未必喝得到这般好茶啊!特使……”

“洪总督邀萧某来这议事厅,到底是开茶会的,还是议正事的?”

萧茂看也没看那茶水一眼,一直紧紧注视着悠哉不已的洪辽。洪辽瞬间觉得嘴里的茶水不香了,他的笑容僵住,好半晌才答道:

“当然是说正事,当然是说正事!”

洪辽缓缓把茶杯放回桌子上,心里感叹眼前这家伙还真是个难对付的主!说是要说正事,但当洪辽再次开口时,所说的仍然与正事毫无关系。

“萧特使,洪某也曾与君父萧老将军共事过,萧老将军实乃良将也!那时洪某忝居萧老将军上级,也算对萧老将军做了些力所能及的提拔。洪某深深钦佩萧老将军的为人啊!先前洪某听闻萧老将军战死的消息,不禁深为悲痛,望萧特使也能节哀!”

一听洪辽提及自己的父亲,萧茂悲痛不已地紧握双拳。可想到是眼前这名声名与品德都不佳的踏北总督在谈论父亲,萧茂的脸上又额外多了一抹厌恶。他花费不少心情平复心情,并将被洪辽岔开的话题再次引了回来。

“不必总督挂怀!萧某此来,是来商讨赴宣谈判事宜的,不是来感伤的!死者的事再重要,也不比了活人的事。萧某有些疑问,还请总督您能如实相告,总督在献给陛下的奏章上里极言三王会盟对我大昭之威胁,请问以总督所掌握之情报,对三王会盟还有何了解乎?”

这一问题正是萧茂心中最大的疑问,他知道皇帝是畏惧三王会盟成功将对大昭造成巨大危害,这才动了割地求和的念头,可萧茂思考了一路,认为因这还没有任何定论的三王会盟就决定割地,实在欠缺妥当,特别当他亲眼看到这位大昭的北方柱石是什么货色后。萧茂必须得向洪辽询问清楚。

一听这一问题,洪辽不免犯难,因为他除了知道三王在垚泽开始会盟,其它就一无所知了,会盟结没结束、成没成功他都毫不知情。反正在洪辽的眼里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早点南撤才最重要。情急之下,洪辽拿出了经典话术,即虽然你问了问题,但问题不在这,问题在巴啦巴啦……

“萧特使谬矣!此次赴宣谈判,为的是未雨绸缪,为的是防患于未然。若真的待三王会盟成功、三国联合侵昭开始后再行割地,于事无补啊!即便三王这次不联合,安知下次岂不联合?合兵攻昭之日,便是踏北军覆亡之日啊!此番和谈不光是为了与宣人实现和平,更是为了将踏北军转移至南岸,将防线收缩,将兵力集中,北境方可无忧。萧特使出身文人,不通军事,洪某明白,愿萧特使勿因小计而失大局,皇命威仪,特使万勿怠慢!”

萧茂很是无语地看向洪辽,东拉西扯,这家伙分明没有好好配合自己的意思,偏偏洪辽有一点说对了,自己的确对军事知之甚少,难以拿出专业知识进行反驳,而洪辽则可以自己不通军事压住自己。萧茂定了定神,继续追问道:

“洪总督上奏支持割地,到底是为了阻止三王会盟,还是想要南撤?如果总督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南撤,您应该在奏章上言明并向陛下写明,让陛下再度斟酌一番。极言三王会盟的危害以使陛下忧心惊惧,满足总督南撤的愿望,只怕绝非为臣之道。”

洪辽愣了片刻。这个萧茂还真是有够棘手的,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按流程执行吗?这个问题是洪辽非解释不可的,他能让皇帝答应南撤,关键就在一个快准狠以及足够隐秘,现在皇帝派出使者赴宣和谈正是他太过忧惧下的决定而且是暗中执行,要是没能及时成行,被捅到台面上来,朝堂上可以争论到洪辽老死,他也别想什么南撤了。洪辽必须唬住萧茂,让他乖乖去和谈,千万别给自己节外生枝。

“预防三王会盟与南撤是同等重要之事,何必分出一个高下?前者对外,后者对内,相辅相成,都是巩固我大昭边防的重要一环,互不矛盾,奈何生疑?此赴宣之谈判,乃安定边疆之大计,损小而利大。若待三王会盟真的成功,悔时晚矣!此等过失,又岂是你我可以承担?萧特使切莫多疑!北境之安,在萧特使一举啊!我洪辽忝居总督大位,不敢言怀社稷之才,然洪某此心,忠贞为国,所思所谋,皆为大昭,不敢有他,君可疑我之能,不可疑我之心。匡国之道置于面前而不能行之,洪辽痛矣!萧老将军亦痛矣!君不可重蹈前人之覆辙啊!”

洪辽说得格外动情,俨然是一副肱骨忠臣的模样,情到深处,甚至连泪水都从眼角滑了下来。萧茂有些动容了,诚如洪辽所言,要是萧茂执意让皇帝再斟酌斟酌,耽误了时间,使三国联合攻昭真的到来,他萧茂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尤其是洪辽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了萧茂,萧茂的父亲萧嘉一生为国,忠勇有加,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提出了无数方针大策却无人采用,并被四处贬谪。萧茂当然不认为洪辽有资格和自己的父亲相提并论,但这份遗憾,萧茂并不愿意重现。

思考一番后,萧茂再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不日我就将启程赴宣谈判,尽快将协议订立完成。总督您……还请放心!”

洪辽笑了,走上前去亲切地握住萧茂的双手说道:

“萧特使辛苦了!洪某代踏北全体将士向特使您致敬!您是真正的能干实事的官员,洪某钦佩!”

萧茂面对洪辽的殷切毫无反应,难免让洪辽有些尴尬,见天色已晚,洪辽便对萧茂说道:

“时辰不早,萧特使不妨就在我这总督府住下?我府中空房甚多,尽可腾出一间给您。”

一想到洪辽这座总督府豪华到了很等地步,萧茂心里升起一阵恶寒,赶忙摇了摇头。他认定自己这样可憎的人没有资格住在这么豪华的府邸,在这座极尽奢华的总督府住下只会加重他的不安,他对洪辽说道:

“大可不必,萧某在驿馆下榻即可,不劳您费心!”

洪辽暗自“嘁”了一声,不识相的东西,随你去吧!而在面上,洪辽仍旧维持了春风般的笑意。

“那好吧!洪某也不强留,兹事体大,萧特使注意休息,不要太过焦虑。您无论是需要茶也好,要听曲也好,都尽可找我。”

“不必!”

萧茂看也不看洪辽,转头离开了议事厅,带上随从前往驿馆的方向,这个忧郁的夜晚,就在那里度过吧!如果不会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是他赴宣谈判,和宣国订立和议,将踏北之地尽数割让给宣国并从此承认宣国对踏北之地的占领等事情了吧!屈辱至极,却又不得不去做。积贫积弱,注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萧茂唯一可以祈祷的,便只有这艰难维持的一切,到头来可以有一个好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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