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并将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带上礼物,准备离去。
“那咱家也就不多留了,白大人您尽快把银子备好,可不要再让皇上遣人来催哦!”
说罢,太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白府,那悠闲的样子,就像是从青楼走出来的富家少爷一样。
太监终于离去,白花花的银子也如流水般白白逝去。白深身子一软,但此刻仍然不是他倒下的时刻,他连忙去扶还扑倒在地上的女儿。白慕浅早已是泪流满面,那可恨的太监还在,她就算是咬破了嘴唇也不肯哭出声,当父亲扶起她时,她再也忍不住,将她的脑袋埋进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女儿流泪,白深一样在流泪,女儿的额头滴着血,白深的心头一样滴着血。
看着女儿的额头留在地砖上的血迹,白深感到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割着自己身上的肉。他紧紧抱着女儿,痛哭不已,嘴里不停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浸透着白深胸口处的不仅有女儿的泪水,还有女儿额头殷红的鲜血。
……
夜里,白慕清为姐姐擦拭着额头和膝盖上的伤口。看着姐姐身上的伤,白慕清心疼不已,她还记得,只有姐姐出门和同乡小孩打架时才会留下这些的伤口,没想到她们搬到了京城,姐姐还是会受伤。白慕清记得更清楚的是,无论姐姐小时候和人打架时受了怎样的伤,回到家里依然是兴高采烈的模样,擦药时明明痛得受不了,还是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白慕清问姐姐明明痛为什么要忍着,姐姐就一脸骄傲地回答道:
“因为他们的伤比我的多!”
可这一次,白慕清再也无法从姐姐脸上找出当时那副兴奋的模样,她整个人变得呆滞了,就像是丢失了魂魄似的。白慕清忧心忡忡地询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姐姐勉颜一笑,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摔到了而已。”
“真的吗?”
白慕清眨巴着大眼睛,显然并不相信。但白慕浅还是轻声回答道:
“当然是真的了。”
白慕清可以察觉到姐姐故意隐瞒了自己,但她又不敢再多问,只好在内心里干着急。她的小手轻轻牵住姐姐的手,一脸关切地对姐姐说道:
“姐姐!虽然清儿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请你告诉清儿发生了好吗?求求你不要一个人难过,就算要难过,也让清儿陪着你难过,那样的话,你的难过就能减少一半吧……”
“妹妹……”
泽润心灵的感动令白慕浅的眼角湿润了,她轻轻抱住了身前娇小的妹妹。今日白慕浅所遭受的耻辱,是她永远无法遗忘的,所受到的伤害,一样是她难以释怀的。也许现在,她没办法报此深仇大恨,但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些凌辱过她的杂碎血债血偿。
当耻辱的画面一幕幕地从她面前闪过,还促使了她下定另外的决心。那就是要竭尽一切保护妹妹,不让她受到跟自己一样的伤害——不!任何伤害都不行!今天她为了父亲可以忍气吞声,但若是为了妹妹,她再也不会向任何妥协。
白慕浅哽咽着在白慕清的耳畔说道:
“没事了,我没事了,清儿,姐姐发誓,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真的没事吗?”
白慕清看着姐姐突然就落泪了,弱弱地询问道。
白慕浅看向了妹妹,破涕为笑,点了点头道:
“真的没事了,我现在好多了呢!”
看着姐姐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白慕清一样高兴不已,她伸着手轻轻擦着姐姐眼角旁还未干掉的泪水,笑着说道:
“太好了!”
让妹妹先回去休息后,白慕浅独自在床上躺着。
当初她被爹爹接往京城时,她原本没有什么感觉。当父亲给她讲述他们一家现在多么富有后,她想的是自己一家终于富贵了、显赫了,是闻名京城的大户了,那是不是就没有人再来瞧不起他们,并且欺负了他们了呢?一想到这样一来她也没机会再和人打架,不禁有一丝失落,但她总体上还是为他们一家未来的安稳日子而欣慰着。
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相信的东西都被颠覆了,他们是富贵了,可又能如何呢?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们一家仍然不能避免被人欺侮的命运,而且与在乡下不同,她甚至都不能还手,她的爹爹还会反过来教训她。这一切都向她证明了,还是因为他们还太过弱小了,弱小,就会受人宰割,弱小,就要被欺负、就不能还手。而又是他们变得强大了,就……
“永远不会受人欺侮!”
白慕浅的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熊熊烈火。
白慕浅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下了床,在柜子里翻找了着什么,很快,他就从柜子里找到了一块有些残破的木牌,上面刻着笔画潦草的七个字:“天下兵马副元帅”。她伸出手轻轻擦拭这块平平无奇的普通木牌,眼神中,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
白慕浅低声呢喃着。
“如果是你的话……你又会怎么做呢?”
……
这天,白深筹集好了银子向皇宫运去。一车又一车,就这样送去了宫里,而白深连一声感谢都得不到,甚至于他反而才是该感谢的那个。
看着眼前流水般的白银,想着先前他和女儿遭受的耻辱。白深已经够心烦意乱了,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前来造访他。
“白老板!要将银子都运去国库啊?”
来的人,正是洪广。皇帝从找皇亲要银子改为了向富商要银子并且一举成功后,洪广府的围困也就解除了,当洪广知道白深一家要向国库捐出足足二十万两白银时,他简直都快要笑疯了。到了白深筹集好银子并向皇宫送去时,洪广立马就赶过来,要好好奚落白深一番。哼!先前要你这个贱商出十万两,你不愿意,现在背上了这足足二十万两白银,纯属你活该!哈哈哈哈……白深,你也有今天啊!
白深深知正是这洪广导致的一出祸水东引,可对方到底是皇亲,心中再有不满,他也必须强颜欢笑,对洪广说道:
“洪大人居然肯光临蔽府,这真是让蔽府蓬荜生辉啊!”
“哈哈哈哈哈哈……”
洪广放声大笑着,脸上写满了猖狂和志得意满。
“洪某想看看白老板将足足二十万两白银运向皇宫,究竟是何等之盛况啊,哈哈哈哈哈……洪某当然要来了!没有白老板,洪某可不好度过这难关啊!洪某可实在是多谢了白老板,白老板为国奉献,大仁大义,洪某由衷祝愿白老板生意兴隆,哈哈哈哈哈……”
“你——”
才微微发出了点声音,接下来的呵斥话就被白深强行咽进了肚子里,他的脸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容。郎朗阳光下,他的脸上寻不见一丝一毫的阴影。
只见白深镇静地答复道:
“多谢洪大人吉言!”
“哈哈哈哈哈……”
洪广还在不停笑着,看着这个冤家吃亏不已的模样,还不得不向自己赔笑,洪广真是高兴极了,京城头号富商又如何呢?不还是一介卑贱的商人?他走到白深身旁,伸出手来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在对方肩膀上好好拍了拍,仿佛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在叮嘱毛毛躁躁的后辈。
“白老板啊白老板,论做生意,我洪某自愧不如你,但在这京城里,出来混,靠的是背景,靠的是势力。光会做生意,是不够用的。哼哼哼!”
洪广又在白深的肩头重重地拍了拍,还好好地在白深眼前扬了扬他身上的这件御赐锦袍,轻蔑之心溢于言表。从白深身旁走开后,洪广招呼起了自己带来的人马。
“都别愣在了!白老板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们可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快!这么多的银子,你们就帮白老板搬进宫里,不要再麻烦白老板的人了,也算是尽了我洪府一些微不足道的心意。对吧!白老板!”
“……对!多谢洪大人。”
白深依旧只有赔着笑,而洪广又一次发出了大笑。
接着,白深眼睁睁看着自家足足二十万两白银,在洪府仆役的押运下被缓缓运向了皇宫,而这些银子本该是由洪府出的,可现在洪广本人却成为了最得意、最嚣张的那个,只因他的背后,站着皇帝,站着朝廷……
白深的拳头紧握,拳头处的骨头也被绷得咯咯作响。太监对他的羞辱,女儿遭到的凌辱,还有洪广的放肆……他的心口插着一柄刀,血液从伤口处无休止地流淌着。他只有苦笑。
富甲天下又如何呢?不还是,一介贱商?保护不了家财,保护不了颜面,甚至连至亲之人也…无法保护。呵呵!富贵,富贵,富贵……什么才叫富贵呢?
白深凝望着洪广,凝望着他身上那件御赐的锦袍。没错,仅仅有着财产,白深仍然不过是怀抱金砖的过街孩童,只有掌握了权力,或者有着庞大的势力作为靠山,他才能实现真正的富贵,守护住颜面,也守护好亲人。他不能只作为一个商人,他所必需要争取的东西还有很多,总有一天,他将令商人不再是大昭最为卑贱的下等人,他们白家,会成为大昭最显赫富贵的家族。
白深决心已定,命运的骰子亦悄然投下。
很快,二十万两白银就如流水般流淌进了皇宫,正明皇帝的国库。
当正明皇帝亲眼看到这白花花的二十万两白银,他激动得一时间忘记了如何言语。他真的恨不得跳进这由二十万两白银汇聚成的湖泊里好好畅游一番,这是真的!这是真的!他实在是太过兴奋了。
“哈哈哈哈哈……”正明皇帝突然就大笑了起来,把一旁的宫女太监吓了一跳,“国库又有银子了,哈哈哈哈……国库又有银子了,我大昭有救了!我大昭有救了!”
兴奋之余,正明皇帝也不禁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欣慰着。当他看到了严万忠上的奏章,上面不仅有劝阻他要求洪、田两家皇亲捐助的内容,还提醒了他,如果国库缺银子,为什么不找商人要呢?京城里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富商白深,家财足以不下百万两的白银啊,要是找富商要钱,不怕他们纠缠,还能筹到银子,问题岂不是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什么?会不会把那些商人逼得太紧?开什么玩笑,我大昭就从来没有商人造反的先例。
正明皇帝拍手称快,当即给掌印太监下令,要他去白深家里让他们捐钱,果然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二十万两拿到手了。这实在是天不绝人之路,一定是上天留给了他机会让他可以继续实现他的中兴伟业,他相信大昭社稷一定会在他手中振兴!大昭社稷一定会在他手中振兴!
大昭社稷一定…会在他手中振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