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儁摇头说道:“老夫平生最恨那些人故作姿态、自视清高,其实半点用都没有。奉孝的脾性甚合我意,虽然才相处不到半年,但老夫早已将你视若故友,岂会不信?”
“那君侯适才所言,又是何意?”即便是得知朱儁这样的大人物都将他视若故友,郭嘉依然神色不改。
朱儁正色说道:“许褚在沛国谯县,虽然带兵在路上拦截黄巾退路确实可行,但相比之下,颍川附近其实有更好的选择。而奉孝先前却有意避开了,从不提陈国二字。”
“只要李通、许褚二人之中,有一人愿意相助,此战便能得胜。既如此,又何必考虑陈王?”郭嘉笑着说道,有些不以为然:“我这可是为君侯着想,此战若是让陈王搀和进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陈国地处陈留、汝南之间,颍川之东,无论发兵何处,都能左右战局。”朱儁露出一丝忧虑:“陈王颇有武勇,当年黄巾贼乱,陈国有弓弩数千,远近皆闻陈王勇名,故不敢反叛,陈国由此也是豫州唯一一个没有被黄巾侵犯的郡国。董卓悖乱朝政,各地州郡牧守起兵讨董,陈国也不例外,当时陈王亲自率兵屯驻阳夏,观望天下局势。”
“诶。”朱儁当时就在朝中,亲眼目睹了四方兵乱,以讨董之名,行叛逆之实,就连有实力的藩王都生出野心。如今想起来,朱儁仍是有些无奈:“陈王勇武,陈相许玚清正,十数万百姓欣然归之……老夫如今担忧的不是陈王会不会出兵,而是陈王若是出兵了,又该如何。奉孝当以此事教我,而不是别过不提。”
“辅汉大将军……嘿嘿。”郭嘉记起陈王在讨董时给自己打出的旗号,不屑的笑了,就从他当初只起兵而不进兵这一番举动来看,无非是为了虚造声势,想引起各路诸侯的注意。若是哪家实力强劲的诸侯看上了他的价值,兴许就是第二个更始皇帝,再往前进,没准还能做光武皇帝。
只可惜当时联盟内部矛盾重重,各路人马心怀鬼胎,势力强劲的诸如袁绍正忙着图谋冀州,手上也有刘虞这个更好的人选而袁术早有自立之心,更是不屑于与陈王接触。由此一来,陈王大造声势的起兵很快就虎头蛇尾、遭受冷落。
郭嘉回忆原委,回过神来,发现朱儁正目光炯炯的期待着他的答复,他笑了笑,说道:“陈相许玚是汝南平舆人,是名士许靖的从兄,对汝南地理、人情知之甚深。若是彼有心匡佐陈王,必然会引兵南下,以帮助君侯讨伐黄巾为名,争夺汝南。”
“是啊,到时候国家降诏下来,我又如何辩解?”这正是朱儁忧心的地方,他最怕的就是和陈王扯上关系,再宽宏大度的帝王都会对此心生猜疑。
“君侯多虑了。”郭嘉信心满满的说道:“陈国岂是只有一个陈相?袁术在豫州时,心慕陈国富饶,对其府库中的粮草可是惦记已久,故而派遣汝南本宗袁嗣担任陈相,如今屯驻陈国武平县。内患未除,陈王岂敢擅动?何况许玚此人,有虚誉而无其实,才不堪任,绝非袁嗣的对手,想要他辅佐陈王开拓施为,左右局势,谈何容易。”
朱儁这时醒悟道:“我险些忘记这号人!亏我尚且忧心陈国,原来是本不足虑。”
郭嘉笑眯眯的打量着才下了个开头的棋盘,棋局上只有寥寥数子,在这个时候,棋子越少,可以做的选择以及将会产生的变化也就越多,每一步棋子都有无数的可能性。朱儁要走的棋路永远是那么一条,郭嘉早早就看透了,所以有时尽管任他悔棋,也改变不了预定的结局而朱儁之所以永远也赢不了,不是因为郭嘉的棋路高深,是因为郭嘉根本就尚未确定自己的棋路该往何处去。
作为谋士,他给朱儁提供了无数个选择,可朱儁偏偏置若罔闻,认准了一条路,这也徒呼奈何。
朱儁走后,郭嘉独自站在书房中,手中拿着一份写在缣帛上的信件,内容是久为逢面的故友之间最寻常不过的问候,无论是措辞、还是落款,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字体流畅见字如晤,郭嘉眼前不由浮现出了那人伟美端庄的仪表。
“都深陷泥淖了,不想着脱身,竟还想拉他一把?”
“曹孟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啊。”
空旷的屋子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那名美婢正安静的站立在屋外,似乎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