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或毁不疑曰:不疑状貌甚美,然特毋柰其善盗嫂何!”汉书直不疑传
庭院里喧嚣了整个夏天的蝉声,终于开始逐渐衰弱,虽然声音微小,却仍在发出生命中最后的余音。
阳光斜照在水池中,凉风越过水面,刮起了层层鱼鳞般的细浪,水纹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金子。
池子里的荷花早已不再盛开,水上空余几枝荷茎,末端结着饱满的莲蓬,低着头随风摇晃,却无人采摘。沿岸种植的桂树枝叶间簇满比芝麻还小的黄花,此时正散发着浓郁的馨香,沁人心脾。
香风阵阵,吹动着池边水榭栏杆上垂落的帷幔,以及来往宫人的裙摆。
水榭正中的床榻上,正侧躺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如蝉翼般轻薄的纱衣搭在她的身上,更衬出了她优美动人的曲线,像是给一座的秀丽青山蒙上一层薄雾。
年纪二十出头,容貌同样美丽的唐姬穿着合体的宫装,正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的榻上,她神情平静,一会去看池子里的残荷、一会又看向榻上熟睡的丽人。
她不禁想到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你才是个柔和温顺的十七、八岁少女,而不是往常那刻意保持着高高在上的万年长公主刘姜。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样的日子都让你觉得很累吧?所以才做出这般模样,只是为了在深宫中保护自己。可这样的日子终究是会到头的,而我以后的日子,可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啊。
唐姬怔怔的出神,想着自己今后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不禁感到浓浓的悲戚。这时一个宫女拨开了帷幔,探出半个身子,先是往榻上看了一眼,然后对她轻声说道:“贵人,皇后来了。”
宫女正愁着不知如何唤醒榻上的刘姜,好在刘姜睡眠很浅,很快就被这动静弄醒了。
刘姜起身坐在榻侧,怔忡着看向池子,发了好一会神,方才说道:“让她先候着。”
她简单整理了着装,洗了脸,又顿时恢复了寻常那清冷的模样。
“皇后妾身董氏,拜见万年长公主、怀园贵人。”董皇后恭谨的行礼道。
唐姬回首看了看刘姜,刘姜说道:“可。”
董皇后依言而起,自觉的坐在唐姬对面的席上,仪态从容,落落大方。
刘姜又说:“近来在忙些什么?”
董皇后答道:“在吩咐宫人奴婢打扫掖庭,入秋之后,宫道上尽是叶子,初时倒还好看,待过几天雨水一来,就会腐烂败坏,到底是不美。”
“椒房、披香等殿失修已久,这一年来也难为你将其打理出一番模样来。”刘姜的语气平淡中带着询问:“陛下喜欢看宫道上落着黄叶,说秋日黄叶堪比春日红花。皇后只需将主道上的留着,其余的都打扫就是了。”
“谨诺。”董皇后轻盈地笑道:“说起黄叶,我记得宋贵人宫里就栽有几株白果树,那还是国家诏上林苑令从扶荔宫旧址移植过来的,现在想来,宋贵人宫中当是金黄一片。”
“那是南方的佳木,是孝武皇帝当年建扶荔宫、所收集的南方奇草异木之一。宋都宫里的只是年份不到数年的小树,真正几百年的大树现如今都还在扶荔宫,陛下命人尽心看管着、不许人移植樵采,说是再过几天,便带我等出去瞧瞧。”刘姜若无其事的与董皇后说着闲话,好像在比谁更有耐心。
“据说陛下初见此树时,脱口便称银杏,底下那帮好事者以为陛下嫌白果两个字不好听,也跟着改口。”董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可我倒觉得白果好听些,银杏却是有些俗气。”
“左右只是个名号而已,名字中带个银,未必就有金银那般贵重。”刘姜很含蓄的说道:“终归到底,也不过是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