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灾异,马日磾的眉头就忍不住跳了一下,他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会对民生造成多大影响,而是这会不会再度引起朝局的反复。毕竟这一年下来,关中发生的灾异实在太多了,其中哪样不是引发政治上的动荡?若是真如皇帝所言,明年将有旱蝗,那么这正好应征着五谷不殖,草木不茂,作为司空的赵温,恐怕要收到牵连了。
就在马日磾沉思着,明年的时候该如何借势将赵温重蹈士孙瑞的覆辙的时候,其余如尚书令杨瓒、侍中杨琦等大臣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明年的气候了,他们原本只道是今冬的天气有些奇怪,没有去年那么寒冷,根本没有往旱灾的方面去想。毕竟这个时代真正敢于放下身段,观察民间农事的士大夫到底还占少数,如今为皇帝提醒,一个个也都后知后觉起来。
尚书仆射吴硕更是直接说道:“陛下见微知着,睹始知终,臣等佩服万分!臣年少家贫,曾居于农家,知道农人稼穑不易,生计艰难。这冬季若是雪少,来年多半会少雨致旱,有旱则必有飞蝗。陛下曾说过民以食为天等语,臣以为这实在切中肯綮,关中若一旦出现旱蝗,朝廷如何能让百姓黎庶不再流离受饿?只有广积麦粟,以备旱蝗。”
皇帝对汉末的历史仅局限于那些个出名的人物与事件,有些典故与先例还都是穿越来了之后自学得来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多大范围与影响的一场旱灾,但他知道几乎每个王朝灭亡都会伴随着极端天气所导致的旱涝灾害。身为后来人,又是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他又如何能眼看着汉家黎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让赤地千里、饿殍载道的惨状重现眼前?
到时候不仅会影响到关中正在逐渐恢复的元气,甚至还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一系列军事行动。
把前后的关节考虑了一会,皇帝在这个事上,直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朝廷采购余粮的事,命尚书台着即拟诏颁下去,毋庸再议了,想来也不过是物价浮动些许。若是有豪商趁机收粮,哄抬市价,只要不过分,就姑且容忍。但若仍不思朝廷爱民之意,任意剥削,就莫怪朝廷痛下杀手了。”
看皇帝语出坚决,众人不敢再说:“臣等谨诺。”
“此事交由司空去办,大司农从旁佐理,务要责成司隶、各郡长官把麦粟收上来。”皇帝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赵温。
赵温面色一喜,在董承有些不情愿的眼神下,慨然接下了任命。不过,他忽的又想到,若是今天议论的事情传了出去,外间的豪强富商知道明年将旱,岂不是会愈加大肆囤积麦粟,以备来年高价卖出?他刚要开口提醒皇帝,抬头却见皇帝正朝他看来,一股智珠在握的神态让赵温心里一松,转念想到,这或许又是个机会。
其实皇帝倒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此时的豪强无不是占田广大,他们也一定能认识到旱灾会给自家带来的危机,若是能自觉做出预备,其手下的佃农也会少些亏损,朝廷也会少些负担。
当然,这是站在大的角度上来说的,而且光是预备粮食还不够,得从各个方面预防旱灾。想起这两年的水利举措,皇帝用欣慰的语气说道:“幸而这两年朝廷让各郡督办河工,疏通关中龙首、郑国等大小河渠上百条,也有不少陂池积蓄水源、吐纳川流。若是旱灾确实发生,倒是能解一时之急。”
皇帝几次三番的强调水利设施建设,更将其纳入官员考课,仅次于屯田。而且就因为河工一事,整个左冯翊的官场几乎都要被清空了,吏部尚书傅巽甚至得了个郡县悚栗的名头。如果这都没办好,那朝廷的颜面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