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高不低,但女孩音色清凌动听,在一早困倦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悦耳又引人注意。 毛黛宁愣了下,有点意外地仰头。 她记得平时吱吱都轻着声说话啊。
“哦?”徐成磊拿着文件夹进来,“别老师不用客气,直说就好。“ “之后,院内如果再有关于新生一届的指导工作,能不能麻烦由您来向我提一句?”
...
话声—落,办公室内忽然陷入了微妙的寂静。
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方德远的办公桌。 这一届新生导员里,方德远是负责从刘主任那儿下达通知的人。
“行啊,一句话的事儿。”
“谢谢徐老师,“别枝莞尔,“您人真好。” 徐成磊玩笑:“可别这么说,还没听别老师这样夸过人呢,我哪担得起。“
“怎么担不起呢,”别枝也含笑坐下,整理电脑前的文档,“不给人使绊子的同事已经是好人 了,何况您还原意额外通知我呢?”
徐成磊察觉什么,略微挑眉,却没言语。
办公室里的微妙寂静蔓延,终于有人憋不住气。
方德远乐呵呵地拿着水杯站起来,到饮水机接水:“小别老师,我怎么听着,你像是话有所指 呢?”“嗯?”别枝抬眸。
方德远轻眯了下眼,笑容不改:“别老师不会是打算把你自己忘了的事,推到我没通知到位的问 题上吧?“
“
办公室里更加寂静。 毛黛宁茫然地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啊,"短暂的沉默后,别枝轻声惊讶,“原来还有这种可能吗? 方德远—哽。
“多亏了方老师提醒,不然,我还真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不知道方老师是怎么想起来的?”
方德远手里的杯子捏紧了,脸上老好人似的笑也快维系不住,“别老师要是这样说,可 就让人伤心了啊。"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回神。
多数选择没听见,也有和方德远走得近的,譬如何芸,此刻掂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做错了事 还想推锅给别人,不好吧?方老师和谁都与人为善的,怎么偏偏会针对你?“
“我也奇怪。” 别枝拿起手机,像无意识地轻叩了叩,“总不能,是我不小心碰见了方老师什么把柄?”
"——!"
一记敲山震虎 方德远脸色顿变,有些错愕又狰狞地看了眼她的手机。
那天晚上,二楼拐角后太暗了,别枝出现得又突然,他还真无法确定别枝是否录像、有没有录下 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诡异,死寂得落针可闻。
而始作俑者,别枝起身,掌着保温杯翩然离座,像是毫无察觉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毛毛,去开水房接杯热水吗?”
“啊?噢噢,好。”毛黛宁不明所以,一步三回头地跟了出去。 出了办公室,别枝笑意敛去,恹恹将手机收回了口袋。毛黛宁正凑头上来:“吱吱,你手机里有什么吗?
别枝淡淡回眸:“有某些人的心鬼吧。
“?”
别枝是真心认为,自己这个周一开始得已经是极尽悲惨了:又是加班,又是挨训,又是犯小人 绝不可能更惨了。
然而命运总是能用事实告诉你,在惨这方面,它毫无下限。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
别枝刚加班处理完上午的工作,准备和毛黛宁一起去学校食堂觅食,就见何芸和同办公室的一个 女老师吃完饭并肩回来了。
“哎哟,长得漂亮可真好,在学校里都不安分。早上刚犯了错,中午就有人送花,别是在手机里 和男朋友骂了领导一上午吧?"
何芸阴阳怪气地回了位置。
别枝和毛堂宁对视。
毛黛宁要问,就见何芸旁边那个女老师表情古怪地看向别枝:“别老师,你男朋友抱着花,在办 公楼外面等你呢。"
别枝:“?”
毛黛宁:“?”
两人往外走的路上,毛黛宁还在惊讶:“吱吱,你这为了撇清桃花,可够下本钱的,是从哪儿雇 的群演,这么全套的戏份吗?”
“我没有——”
话声在别枝转出楼门时,戛然而止。
她看清了站在来往且好奇的校内人群前,那个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西装革履的费文 瑄。
毛黛宁讶异:“这群演,长得还不错哎。“
...毛毛,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下。"别枝按了按眉心。 “啊?要不你们吃,我自己也——” “不用,三分钟。”"?"
别枝漠然地往外走。
“小枝,你终于肯见我了?”
费文瑄一见到别枝,立刻情绪亢扬地上前,要将花递给她,“我知道,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对你交朋友这件事置喙什么,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在费文瑄让她一字厌恶过一字的话音里,别枝觉得这些时日被自己反复按捺下去的情绪正一点点 讨债似的涌上来。
像海啸,暴风,骤雨,全都在同一个时刻向她压近。 绷紧的那根弦如坠万斤。
吵闹,噪音,目光,议论.世间聒噪的一切全都放大,拉至最高音量,汇聚成叫她头痛欲裂、 连眼前都空白一片的尖锐耳鸣。
闭嘴。"
直到女声轻而厉起,像一刀撕裂了雪白的锦帛。 别枝睁开眼。
她看见了费文瑄挺得猝然而张大的嘴巴,他似乎费解,这样冷酷无礼的语气怎么会从他自以为熟 知的师妹口中说出。
别枝并不在意:“你想追我?
费文瑄一愣,继而喜上眉梢,连忙点头:“小枝你放心,我今后一定会对你子的,绝不会再犯像 之前的错误,我…
“我得过癌症。
吵闹的世界轰然定格。 万籁俱寂。
很久后,费文瑄僵回神:“什、什么。
“遗传性卵巢癌。
“在我17岁体检监测里,发现了与我母亲相同的brca1基因突变,18岁那年,确诊癌变。出国 治疗七年,随时可能复发,或者转移。"
别枝轻声,平静地像在讲与她无关的故事。“如果遗传性卵巢癌患者生下一个女孩,那她的遗传基因里,brca1恶性突变的概率会比普通人 高出约50%。从她出生那—刻开始,就注定携带一颗定时炸弹,终其一生,等着它某天忽然爆炸,带 走她的半条命,或者全部。"
“换言之,它只是折磨了我母亲十数年、才叫她憾然离世,如今轮到我了而已。”
费文瑄涨红了脸。
即便是白尊也叫他想要在这会说出什么场面话,但他结舌张口,几次都没能成功。
大约是看穿了他的窘迫,他面前的女孩仰脸,弯眸。 琥珀色眼眸里,凉意如霜覆的湖。
“哦,还有个好消息———我在国外就读期间,接受了单侧输卵管切除手术。所以不用担心,我这 辈子,大概率都不会有孩子了。“
!"
费文瑄瞳孔惊缩。
“这样呢,"别枝忽地笑了,眼神愚弄而淡漠,“费文瑄,你还敢追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