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苏尝就跟他说了,当初自己能够成功捕获小泥鳅,就是因为他本身的机缘到了。
虽然后来他凭借本心,把小泥鳅转送给舔着脸讨要的顾璨。
可对于小泥鳅而言,这不妨碍它与陈平安大道结契,后者依旧算是它的半个主人。
所以截江真君刘志茂和顾粲他娘,才会决定下毒手除掉陈平安这个隐患,一了百了最为妥当。
“身为江湖野修的刘志茂可能不知道,但我恰巧还是知道的。
你用你的心头血写一份解契书,我帮你给它盖上章就行。”
苏尝说完之后,语气认真,
“但是我要提醒你,心头血极其珍贵,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会很伤身体。
说不定你以后也修炼了,还会影响你的大道。”
顾粲听到这,耷拉着脑袋,病恹恹的冲陈平安说,
“要不还是算了吧。”
陈平安却展颜一笑,
“去拿纸吧。”
顾粲犹犹豫豫的准备去屋里找纸和笔,苏尝叫住了他,让他去厨房拿一只干净的碗来。
等顾粲离开,苏尝才从怀里递给陈平安一张青色的符纸和一根极细的毛笔。
“得用这种用于绘制仙家符篆的纸和笔。”
“笔能还,纸就算我借你的了。”
说了一声后,陈平安没有扭捏的接过符纸和笔。
这时候,顾粲也拿着碗过来了。
苏尝最后问了一遍陈平安,
“真决定要取心头血?”
陈平安点点头,
“还请苏尝你帮帮忙。”
苏尝也不废话,从腰间摸出一把极薄的短刀,精准从肌肉缝隙里刺入陈平安的心腔。
用劲气将血液裹挟住后,他又迅疾的抽刀而出,顺便一拍伤口,将之强行弥合在一起。
随后苏尝一抖手腕,一滴滴被练气士们视若真元的心头精血,就从刀尖坠在小碗之中。
整个过程做完,无论是心口被插了一刀的陈平安,还是插刀的苏尝,尽皆是满头大汗。
“四天之内,不许跑动,不许发怒,更不许打架。
否则我留在你身上的劲气万一被你挣开,你死的惨样会超过你的想象。”
抹掉额头汗水的苏尝,郑重再三的警告。
他可知道陈平安是个随便逛荡都能遇见好些祸事的人。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
“待会儿回家,你就在屋里躺着别出来算了。
我每天给你送两三个馒头,几碗稀粥,一点榨菜,饿不死你就得了。”
疼的满脑袋青筋乱跳的陈平安压根儿没有力气回话。
他脸上挤出一个难看到顶的微笑,点点头表示感谢。
在一旁目睹此景的顾粲,觉得自己心口也直直发疼,丝丝倒吸着凉气,仿佛被扎的人是他一样。
看着冷汗直冒,好半晌没说话的陈平安。
他有些慌了手脚,抓着陈平安冰凉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
“陈平安,陈平安,你没事吧。”
终于缓过气的草鞋少年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看着这兔崽子难得如此慌张,他还是努力顺好气回答道,“缓缓就好了。”
苏尝看他缓的差不多了,就用白纸给他写了一张解契书的样稿。
内容简明扼要,意思浅显却措辞精确。
陈平安用沾着心头血的毛笔,如小楷写经一般,一笔一划,最终“写出”一篇解契书。
苏尝瞧了一眼写的没问题,拿起那枚悬挂在身上的碧绿竹签。
他用这枚齐静春所刻的书签,沾了碗中最后一点陈平安的心头血后,重重的盖在了这张符纸上。
符纸瞬间光芒大作,随后就化为三份光点。
一点飞向了陈平安,一点飞向了顾粲,最后一点则飞向了刘志茂手中托着的白碗。
这位也好不容易缓过气的截江真君,看着这道飞入碗中蛟龙眉心的光点,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院子中的妇人则有些紧张的问,
“老神仙,这是……”
“这是仙家解契的手段,陈平安彻底放弃了和小泥鳅的机缘。”
刘志茂说完这两句话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一想到自己为了摆平这件事,先付出了几十年苦修算计陈平安不成,后又挨了那个青衫少年一拳。
他就莫名的感觉一股由衷的无力,头一次对自己那一套无往不利的野修心机产生了怀疑。
他心中不禁腹诽,这个小镇上的少年和那位坐镇于此的儒家圣人一样,都太特娘的不讲常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后者影响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