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季春时节。
左宿国地处虞朝西南一隅,东海以西,加上前些时日并北林下过雨,此时林中清爽,空气怡人,日头照耀下也有暖意。
两名持刀负弓,箭囊悬腰的毛衣猎户穿梭在密林树影间,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父子相狩,像是在搜寻什么。
“在这歇息一会儿吧。”
走在前头的中年汉子刘山拨开灌木,见到一汪沁沁泉水,短呼一口气,左右扫一眼后,对身后的瘦弱青年刘一平说道。
泉水一侧,静躺着几块人为铺就的平整青石,看起来久经年岁,长了许多苔藓,暖阳透过树梢洒在青石上,光影斑驳陆离。
“好。”
刘一平应一声,拿下腰间悬着的两葫芦,走到泉水青石旁蹲伏打水。
刘山持刀背将青石上的苔藓刮去,用手简单拍拍后直接坐下,道:“下过雨后,这大虫踪迹就更难寻了,早知当时便该多去些人,省得如今十多人像苍蝇般在山里找。”
不等刘一平说话,他便自顾自道:“不过这样也好,不必只我俩花命去找。”
“可是。”刘一平拎着葫芦走到父亲旁,边坐边疑惑道,“衙门贴了告示,找到大虫踪迹就有赏银,我们何不……”
“嘁,找到了也需有命花。”
刘山沟壑纵横的脸庞上露出不屑,拿过葫芦饮一口:“上旬,老周进山是先找到大虫,可然后呢?”
“虽说那大虫确实古怪,但最后竟连全尸也留不下,弄得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要不是我出面,怕不是要被吃绝户……”
刘一平默默低头听着,刘山从怀中掏出一枚从周家得来的刻符木牌,交他手上,道:
“话糙理不糙,你好好听着,这么多猎户为什么鲜有活到你爹这么大的?无非一个贪、一个莽字,你什么时候能懂,什么时候就能自个进山了。”
“哦。”
刘一平收下木牌,心有不服,但没显露在脸上。
刘山明显看出来了,但也只是笑笑,一平自幼脑瓜灵光,学东西也学得快,但却在道理这方面差了一点。
或许人教人永远教不会。
人自有自南墙。
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将南墙变小一些。
“噼啪噼啪!”
宁静山林内突如其然响起一阵爆竹炸响的刺耳轰鸣!震的鸟兽飞起四散而逃,泉水水面圈圈波纹荡漾。
“大虫上钩了,看来还被引进了陷阱。”
刘山下意识起身,一笑。
这声音正是爆竹发出,虽没什么杀伤力,但不仅能用于恐吓驱赶猛虎,让它进入预设的陷阱地点,还能作为信号,提醒山中其他猎人汇合。
言罢,他看向刘一平:“走吧,再不走,连捕杀的赏银都分润不到。”
“好!”
……
鸟鸣山更幽,兽走林逾静。
山道蜿蜒无章,父子二人穿梭其间,依山而行,那爆竹声音只响了一阵后便再无声音,刘山心中疑惑渐起。
又行一阵,接近预定位置。
“嘘!”
山静林幽,反常的静。
两人伏低身子潜行在灌木间,待依靠一粗硕古树遮掩身子后,刘山缓缓站起,从树后慢慢探出头窥视。
只见本应猎虎的地方,此刻寂静无声。
翠绿色的草木之间,在这片还算空阔地方的中心,零散散落着数不清的爆竹碎屑、还有数根插入泥土的箭矢。
而在碎屑旁,凭空陷下去了一处地方,那是预先设好的陷阱,种种都说明不久前才发生过打斗。
可为何现在全无踪影?
不。
陷阱周围成群绿色里,一抹刺眼的红吸引刘山的注意,他仔细看去,在那抹红色血液周围,正突兀躺着数具尸体,
刘山眉头微皱,心头一紧。
陷阱应是奏效了,难道十多名猎人狩猎大虫都不得?这大虫如此之凶?
他忽然想到之前帮处理老周家事时,那些活下来的年轻猎户所说。
‘……围杀的大虫已经成了精,刀剑箭矢皆无用,好似有无形之物挡着,只落入陷阱、用木枪扎了许久才伤到它。’
当时只以为是他们经验薄弱,现在一想,或是真的。
那点点红色汇聚成线,引向另一个方向。
“一平,你先回去。”
粗粝声音轻轻响起,一旁的刘一平一愣,他也望见了草丛内的尸体,所以对此时刘山这句话更为不解。
“为什么?这大虫可凶……”
“就是因为凶,所以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