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男子等妻儿都睡着了,披衣下床,走到院子里。白天刚下过雨,空气清新,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天空蓝得清澈,月儿半弯。男子坐在石凳上,望着山顶上半弯月儿,思绪再一次发散。
男子名李军,是家中的老幺,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本来他爹的愿望,就是家中出一位将军,好光宗耀祖。看他自小壮实,而且有股子聪明劲,更觉得这个将军是当定了,故起名李将军。反观李军的两个哥哥,取名就随便多了,他爹直接拿伯仲叔季过来用,老大就叫李伯,老二叫李仲。李仲听着还可以,李伯?凭空叫老了几十岁。姐姐就更气人了,直接叫李丫,你呀?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人。好在是在村里,什么贱名没听过?二狗子,狗蛋,驴蛋,狗娃,这就好听了?都说贱名好养活,李军的哥哥姐姐倒觉得无所谓。
村中有五姓,李王张赵何。村长姓李,本名倒少有人知道,本村人叫李老爷子,外村人叫李村长,经营着村里唯一的一间客栈。当地民风彪悍,有闯荡江湖退隐的武师,有军中退伍的老卒,有经验丰富的猎人,更为难得的是,村里出过一位童生,到了儿孙辈,虽然再没考中过什么,但教人读书识字,总算还可以。因此,虽村中只有五十来户,二百来人,壮丁也就六七十人,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开春挣田头水,就没怕过谁,一说是小河村的,知道遇上了狠人,说话都客客气气,有商有量。一到晚上,众人就聚集在村头的大树下,就着月亮或者星星的光辉,说说见闻,兴趣上来了,武师会教小伙子们教练身手,打熬力气。虽然说不能上阵搏杀,但也能强身健体。要是你对某样技艺感兴趣,也可准备一份拜师礼,拜师学艺。
因此,李军一出生,李伯李仲就拿着拜师礼,给老猎人当了学徒,说是老猎人,其实也就四十左右。那一年,李伯12岁,李仲10岁。所以,李军一出生,不敢说吃得多好,至少没饿着过,偶尔还能吃顿肉。李军6岁那年,两个哥哥终于出师了,两兄弟可以结伴进山打猎,不用再由师父带着,自此家里有了点结余,这也给李军学武创造了条件。李军什么都学,识字,江湖格斗,军中搏杀,上山狩猎。李军12岁,不但会干农活,而且能跟着两个哥哥一起进山打猎了。及致18岁,不想蹉跎岁月的李军,听说县城正在招兵,找村长开了张路引,悄然把李将军的名字,改成了李军,到离小河村二十多里地的县城投军去了。没多久开拔到边境作战。因其有武艺在身,又跟老卒学习过,还经常上山打猎,虽初次上战场,也没任何不适,更斩首一级,论功升为伍长,再战,升什长。后上峰知其识字,有武艺,气脉悠长,跋山涉水不在话下,招其致斥候队。某次带来关键情报,大胜。镇边大帅王铭高兴之余,亲自给斥候队授予赏银,问及情况,居然是清河县同乡,而且小河村距清河县城不过才二十来里地,那真是乡人中的乡人了。感慨之余,把李军招为亲兵,闲暇之余,教其管理后勤,金鼓旗语之令,练兵之要,行军布阵之法。李军也很争气,所学无不娴熟,更有几次,带头卫队冲锋,搅乱敌阵,因此大胜。俗话说,只要你是学霸,再严肃的老师也会喜欢你。大帅王铭赞叹,你李军,天生就是军人。欣喜之余,提拔李军做了亲卫队统领,带在身边,当成子侄,悉心教导。眼看李军的李将军名份,就要名副其实了,但风云突变,老皇帝驾崩,太子上位。大帅王铭是镇边大帅,深得老皇帝信任,几个皇子夺嫡之争的时候,大帅中立,对几个皇子都客客气气,谁都不得罪,也不站谁的队。按理说,大帅王铭的这种“谁是皇帝就忠于谁”的原则,最是让大义在手的皇帝安心,大家假仁假义的客气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奈何太子不是雄主,更架不住手底下一帮子有从龙之功的小弟怂恿,默认了朝堂之上的小动作。大帅王铭失望之余,逐起了归隐之心,于是上表请辞,新皇装模作样的挽留了一番,准了。问及李军的打算,李军思考片刻,也做出了解甲归田的决定。大帅王铭很诧异,道:“何至于此?我与新皇,并未撕破脸,只是大家各退一步,他不搞清算,我不恋位。你是我的亲军统领,看在我面子上,不管谁来了,都会对你客气,前程可期。”李军回道:“大帅,您也说了,对我客气,也只是客气而已,扔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然后钻营,讨新帅欢心?钻营那一套,我不擅长,与其干的不开心,还不如早早归去。”大帅无言。于是,当兵6年的李军,又回到小河村,身上一把铁剑,还有用剩下的赏银两百两。当兵6年,好在父母尚在,两个哥哥也成家有了孩子,姐姐嫁到邻村。李军拿出五十两银子给父母,又给哥哥姐姐们置办了一些家当,在村东头起了座房子,算是安稳下来了。大帅王铭在清河县城当起了富家翁,出于对李军的内疚和喜爱,做主把自己时年二十的小女儿王薇嫁给李军当妻子。但李军还是按军中的规矩,叫王铭为大帅,不叫岳父,王铭说了几次,最后还是由得李军。第二年,得一子,取名李玄。时不时的,李军取些打猎得来的腊味,田地里的产出,带着妻儿到县城走走亲戚,看望大帅,但再也不提军中事。平淡走来,已七年。
李军思绪慢慢回收,长出一口气,默默的站起身,朝卧室走去。先到右屋李玄的卧室,小家伙无忧无虑,睡得香甜。走回夫妻俩的卧室,一推门,不由得一怔,屋内油灯亮着,妻子坐在桌旁,右手支着脑袋,看着油灯。李军知道妻子心事,就是怕他重返军中,不由得一阵内疚,赶忙走过去,说道:“别多想,我只是睡不着,出去坐坐,想想玄儿的教育,没别的事。”王薇一听说是李玄的教育,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说道:“玄儿?他才六岁,还小呢,再玩一两年也不迟。”李军道:“不小了,隔壁叫牛儿的小孩,也是六岁,都能帮家里放牛了。咱家是没牛放,但也该教点别的,你说是不是?”王薇道:“你不是在教他识字吗?这一年来,识字也有几百了吧?”李军道:“说起识字,我想把他送到县城他外公家。你看啊,大帅回来后,办了个族学,教书的还是个秀才呢,咱不得去沾沾光?咱家玄儿这么聪明,也考个秀才,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呢。”王薇白了丈夫一眼,道:“你这是高山顶上公鸡叫,净能起高调。秀才也就罢了,当年我爹还在位的时候,也有秀才来走动门路,我也见过几个,你这一下子窜到了状元,也不怕摔死?”李军嘿嘿笑道:“愿望,愿望,望子成龙嘛,就像我老爹,我小的时候,他还不是希望我成为将军?”王薇道:“还是不去了吧?玄儿还小,虽然说是他外公家,住几天还可以,这长久的,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而且父亲那里,一大家子的,玄儿要是和那些表哥表姐吵架,他们给玄儿脸色看,怎么办?还是在家,有爹娘疼爱的好。”李军说道:“要不送他到村里教书先生那里,闲暇时我教他练武,强身健体。”王薇道:“这么小就练武啊?会不会伤到身体,长不大?”李军连忙保证:“不会不会,你看我,也是六岁学武,长得不也挺高的?”王薇打量着丈夫修长的身量,满脸柔情,抿嘴低头道:“好吧。”李军再次保证,玄儿一定不会伤着,一定会长高。并说:“练武,重在养,那些伤着的长不高的,是因为营养跟不上,消耗大于补充。咱玄儿练武,我定当多打猎物,再到县城找大帅,求个舒筋活络壮骨的方子,定要把玄儿练得高大壮实。”王薇嗔道:“你要把玄儿养成傻大个吗?”李军嘿嘿傻笑,王薇叹气道:“你是一家之主,要怎么做,还是你做主,只是苦了玄儿了。”李军道:“不琢不成器嘛”。王薇不语,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上了丈夫的当,丈夫肯定知道,她心疼儿子,肯定不舍得送那么远而且还是寄人篱下的地方去求学,可丈夫还是提出来了,就是要让王薇觉得,拒绝了那么好的要求,后边丈夫再提的小要求,王薇就不自觉的答应了。想明白这个,不由得狠狠剜了一眼丈夫,说道:“不早了,歇息了吧。”
李军是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李玄喊起来,一手拉着李玄,一手提着束脩,朝王夫子家走去。你也别管人家够不够的着夫子这个称号,但在这村里,现时就是人家学识第一人,家里也是出过童生的,教人识字读书,还是可以的,大家就这么的叫着,也习惯这么叫了。到了王夫子家,送上束脩,李玄敬了茶,王夫子喝了茶,这礼就算成了。约定每天吃过晚饭的傍晚时分,过来学习一个时辰。又不是要考进士,李军只求自己儿子能识字,会读书,能写信就行。
吃过中午饭,李军动身去县城。对于武功在身,又做过斥候的李军来说,二十来里地,施展轻功,一刻钟的脚程而已,轻轻松松。
五十出头的大帅王铭,退隐的这几年,安心做富家翁,养气功夫更为精进,气势也更为内敛。此时和李军在后院对坐,品茶。王铭问道:“你说要开始教授玄儿练武?”李军道:“是的,所以特来向大帅求个舒筋活络壮骨的药方。”王铭沉默片刻,道:“把我教你的五行拳教给他吧。”李军惊道:“不合适吧?”王铭道:“嗨,有什么合不合适的?这门拳法是前朝一位将军所创,我也是机缘巧合下习到,不是门派所传,我也没自认为一派,传不传,全凭个人意愿,我说行就行。”李军心里大为感激,站起来抱拳,深深的施了一礼:“多谢大帅。”王铭大手一挥,道:“都是自家人,你就别客气了。我这里还有篇得自异人的易筋锻骨篇,一会和药方一起给你。咱们要学,就学最好的。嗯,是了,你教授的时候,先教他练法和养法,至于打法,过几年再说。”李军赶忙答应。
李军回到家里,打开大帅给的包裹,一本五行拳谱,李军翻了翻,比自己学的更为系统,详细。一张舒筋活络壮骨的药浴药方,一张舒筋活络壮骨的内服药方,还有一张固本培元的药方,还有两锭二十两的金子。李军心里又是感激,又是赞叹:还是大帅想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