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听风那副理直气壮的漠然模样,少女一时竟忘了这原本是她想要戏弄对方才找的托辞,气得身体都有些发颤。
“你这自私狂徒!”
“自私怎么了?自私才是人最美好的品德。”
“小说里倒是喜欢写大侠行侠仗义,结果最后往往被奸人所害,家人遭殃,奸人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却活得逍遥自在,好女人好宝贝好权力都享受过了,才好不容易被问责,问责起来吧,又不敢打又不敢骂,头自然也是砍不掉的,找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和尚,讲一句什么狗屁不通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能修成正果,获得所有人的谅解。敢情杀的不是他家里的人,害的不是他家里的事,都在那慷他人之慨,争着当那化解恩怨的伪君子,至于死去的大侠,受苦的百姓,谁管这些人怎么想。”
“世道就是这样,只要表面的天理昭彰,内里全是人面兽心的东西,为什么这世上那么多恶人,还不是因为做恶人就是比做好人舒服的多,要我说,好人就该更恶更残忍,把恶人都杀怕了杀绝了,才能清静呢,但那样好人自然也不算好人了,相比之下,我只是自私一点而已,倒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清高了。”
“你,歪理!”
少女听了他这振振有词的长篇大论,有些气急,也不多说话,将手一指,那飞剑便飞速而来,李听风甚至来不及躲避,便见那飞剑绕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又飞了回去。
“嘶——不好!”
李听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疑心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经被那飞剑斩为两截,只是速度太快,还未断裂开来,忙要查看时,却听少女说道:
“你不用怕,爷爷给我的飞剑可以判断出他人的心中是否对我有恶意,再发起攻击,刚才是那个修士先对我不怀好意,我才跟他争斗的,哼,既然你心里没有坏心思,便宜你了。”
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语,她右手取出一个玉盒,轻轻拍了拍,那飞剑便飞入其中不见了。
李听风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刚才心中也颇为慌乱,毕竟若是少女真要对他下手,他实在没多少还手之力,也只能尝试用咒术造出幻境,看能不能再拖延一番。
这时,少女走至他身边,忽然问道:“你方才那些话,是真心的吗?难道你真的见过很多不平之事?我在宗门里很少能接触到世俗人间,爷爷总不让我出去,这次要不是情况特殊,必须要我自己进来这地方,这会儿我肯定还在宗门里呢,好在爷爷找了很多世俗的小说给我看,也不算寂寞,但是每次看到好人被害,都让我很窝火,却又没有办法。”
接着,少女沉默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像刚才那么想,其实世界上应该还是好人更多一些。”
李听风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敢情这少女还真是有些孩子心性,竟然拿小说里的情节来比对现实,不过想到此处,他心中却也是苦笑起来,说起来,他又何尝不是呢?
方才那一番言语,其实多少有些趁势而为的意思,一方面是为了不显得露怯,另一方面也是他异想天开,想借此转移少女的注意,打消她的怒气。
李听风在仙游山上时,也看过不少类型的小说,很多小说上都会有那种,世家子弟、宗门才俊,因为看不惯自己家族或者宗门的黑暗,选择和家族反目,为天下人鸣不平的情节,他一向是觉得这种情节都是胡编乱造,要么是底层人自欺幻想,要么是上层人美化包装,哪里来的那么多公子小姐,青年才俊,放着自己家里的富贵生活不要,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取,非要跟家里对着干的,大部分不还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怎么可能相互理解。
即便真有那样的人,也实在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而且最后的结局往往十分凄惨。
这也是自然之理,正如世界上那些美好的品德,本来就是只有少数人才有,才显得可贵。
李听风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好人在这世上是活不长的。
方才他见那少女跟他争辩时有些情真意切,不似作假,想起小说里写的情节,便死马当成活马医,故意试探了一下,虽说那些想法里有一部分也算是他看书时的真实想法,但他倒也没有到那种嫉恶如仇的地步,他的心里更多的也许是厌恶和淡漠吧。
说到底,人间的这许多苦难,只是放在人的尺度上来看的,如今他既然走上修仙之道,总有一日,要将人世的一切尽皆抛下,人世浮沉在天地大道面前,却又不算什么了。
谁想到这少女真是孩子心性,竟然反过来安慰他,不过也好,能用这种方法解掉他的危局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样会不会利用了她的感情呢?
他看了看少女略带些忧伤的表情,斟酌了下,还是老实说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多少,只是从书上看了许多,方才不过是空发议论罢了,道友不必烦心。”
少女的神情一滞,皱了皱鼻子,叹气道:“什么嘛,原来你也是嘴上功夫,我还以为你有很多故事可讲呢?”
出乎意料的是,少女并没有再生气,这倒让李听风心中真有些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