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闻言微怔,回头看他,眼眸中透着深邃。
师无渡见他这样认真的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蹙眉,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你是谁?”
男子眨眨眼,转而又笑了,抬手热络的拍了拍他的肩,
“走吧,我带你进去。”
师无渡闻言愣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男子笑着看他,“怎么?不是想拜师吗?”
师无渡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这人是什么身份,何况荒郊野岭的遇见这么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人,难免会心中起疑。
可在绝云巅山中徘徊的人,很大几率他就是绝云巅的人,这也说不准的事。
师无渡眼眸轻扫,见这男子的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微微抬头,就见这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将手里的青伞倾斜了一大半给他。
男子颇有耐心的微笑着,等着他回答。
师无渡又看了看他已经打湿的肩膀,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男子见状将手里的伞交到他手里,自己淋着雨走在前头带路,回头轻笑示意他跟上。
师无渡自己拿着伞让他淋雨有些不好意思,但见他已经转身上山,便也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
直到这人背对着他他才发现这男子身后背着的草筐,
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和花叶,装了能有整整半筐。看样子他应该是来山里采药了,此时该是刚刚走到这里就和师无渡偶然遇见了。
师无渡跟在他身后,快到宗门时,两个小弟子还镇守在那里,不过此时身上已经被雨水打透了。两人见到师无渡折返,都是一副惊异的样子,但见到前面带路的男子,便瞬间恭敬的低下了头。
“羿殊道长。”
师无渡一愣,看向那男子,就见那男子笑着点头,径直进了宗门。
他也是绝云巅的道长?
师无渡狐疑回头的看向那两个小弟子,虽然有了羿殊道长的带路两人没拦下他,但那两人回头看他的表情却神色各异。
他怎么没听这两个小弟子提过还有个羿殊道长。
走到宗门内是一个可以容纳上千弟子的大校场,连接着校场的是一根一根隔着悬崖峭壁的虹桥。每一根虹桥的尽头都是不同道派的次峰所在地,正中央那支虹桥最为宽阔,直通顶峰的绝云殿。可惜羿殊并没有带师无渡走那条正中间的虹桥,而是走了最为偏僻的最左边的金色那条。
过了虹桥,便是羿殊所在的山峰。只见穿过一片药圃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佛禅房,遍地都是袅袅沉香,炊烟升起,笼罩着这座山峰的各处。中央的光面空地上都是随处可见的宝鼎,熙熙攘攘的白衣弟子正围坐在宝鼎旁守着,有些还在往自己的宝鼎里添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喜有忧,有愁有笑。
师无渡跟在羿殊身后,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打眼就见不远处有一位比同龄的弟子稍小一些的孩子,正拿着一株草药踌躇,
“这是当归吧...”
随后皱皱眉头,不管不顾的就要将草药扔进宝鼎里。
紧接着,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将草药拿了出来,
小弟子抬头,就见师无渡正挑眉看着他,将草药拿在手里颠了颠,
“这是川穹,不是当归。两者长的虽像,但用处却大有不同。当归是补血用的,川穹则是用来祛风湿的。”
小弟子看着他眨眨眼,随后怔然的点点头。
羿殊站在两人身后轻笑,随后走上前道:
“没想到你还懂药理?”
师无渡回首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敛眉道:
“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学过一些。”
羿殊自然看出了他不愿多言的神色,微微颔首转移了话题,
“你见过天均了?”
师无渡顿了顿,有些难堪,
“是,天均道长不打算收我。”
羿殊听后却是笑了出来,
师无渡疑惑看他,就见他无奈摇摇头,嘴里喃喃,
“他还真是...”
随后羿殊抬头对他莞尔道:
“他不收你,”
“我收。”
师无渡听后愣住,有些难以相信的样子。
羿殊见状挑眉,
“怎么?不愿意?”
师无渡回神,立刻点头,
“愿意,自是愿意的。”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不管谁收了他,都算是好事一件。
羿殊轻笑,负手转身接着走,
“拜师礼要每年初春的时候才会举办,你的就免了吧。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师无渡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师无渡,‘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无渡。”
羿殊挑眉,侧眸轻笑,
“无人舟自横?好名字。”
师无渡含笑低头。
羿殊停步,转身立在他身前,正色道:
“既如此,那在下也自我介绍一下。”
“鄙人不才,乃是问心道道主,丹修羿殊。”
师青玄此时正走在村里的小集商贩间买些回去做饭要用到的吃食,刚要从地摊上捡起一只足有巴掌大的土豆,就听坐在小马扎上的摊主和邻旁的渔夫闲聊。
“听说青盛城里的世家师府昨日走水了,将整个府里烧了个一干二净。”
师青玄拿着土豆的手一顿,两人的拉呱还在继续,
“哎呦,那大火烧的可不小啊,都知道了!”
“不是有人故意纵火吧?”
“哪儿能呢?谁有这么大胆子啊?听说是里面的一个疯婆娘放的火,人都疯了,估计是失手。”
“那得烧死多少人啊?”
“府里就她一个疯子了,就烧死了她一个呗...”
师青玄蹲在原地,眼神空洞的听着他们说着师府没落的事情。
右手下意识摸上腰间的风铃,眼中的水雾迷离间似乎映照出了师府在他们离开后的最后时光——
“那疯婆子在破碎的厢房里对着一根蜡烛自言自语,随后也不知抽什么风把一堆以前的东西都扔进火堆里烧了,也不是啥贵重东西,都是些小孩玩的什么玩具啊,小衣服啊,书啊,胭脂啊,哎,好像还有汤圆,也不知道咋想的,这玩意都烧。”
“她烧到一半嘴里又魔魔怔怔的喊着什么风铃什么的,找的时候就把火盆子打翻了,大火燃烬厢房到整个师府,她就在火里又哭又笑。”
“真是疯婆子。”
而燃烧的蜡烛后对着的,是一封正在被大火吞噬的遗书和一副画着师府所有人的全家福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