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一片死寂。
李楹在地府折断的指甲伤口处, 鲜血一滴一滴,滴在光凉地板上。
李楹声音轻到几乎都听不见:“你胡说。”
“我胡说?”崔珣冷笑一声:“难道你被困荷花池的时候,没听过?你敢说, 你的心里,没有怀疑过?若你真的没有怀疑, 为何除夕夜那晚, 太后明明出了蓬莱殿, 去参加守岁宴, 你为何不去见她?因为你不敢!你害怕自己一直敬爱的母亲, 就是杀害你的真凶!”
“你胡说!你胡说!”李楹捂着耳朵, 她情绪彻底爆发:“我阿娘不会这样做的!”
崔珣嗤笑:“她为什么不会那样做?你以为你阿娘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吗?你的姨母,是她同胞阿姊, 仅仅因为想送女儿进宫,侍奉你阿耶,就被你阿娘鸩杀,对待姐妹都能这样残忍,对待女儿就会格外心软吗?你阿娘她不想重复汉朝戚夫人的结局,于是选择溺毙亲女, 以此扳倒皇后,这很难理解么?”
“你胡说!”李楹已是泪流满面:“你胡说!我阿娘不会杀我!不会!”
崔珣讥诮道:“她是不想杀你, 她只是在她自己和你之间, 选择了保全自己罢了!”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没有证据, 你不要胡说!”
“证据?谁敢去找证据?”崔珣咄咄逼人:“况且有些事,不需要证据, 你只需看看,你的死, 到底对谁最有利,你便知晓,谁才是杀你的人。”
李楹怔住。
她的死,让郑皇后后位被废,阿娘顺理成章成了大周皇后,继而又成了太后,大权在握,势倾天下,而若她没有死,阿娘一个商户女,根本斗不垮毫无过错的郑皇后,更无法成为大周皇后。
李楹泪珠滚滚,连嘴唇都在哆嗦:“你胡说!你胡说!”
崔珣已不想再和她争辩:“你走吧,我的荣华富贵都源于太后,所以我是不可能去为你查案的,你爱找谁便找谁去,反正那个人,不可能是我崔珣。”
李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崔府,她恍恍惚惚在路上走着,满脑子只是崔珣那句:“你阿娘她不想重复汉朝戚夫人的结局,于是选择溺毙亲女,以此扳倒皇后,这很难理解么?”
不,不会的,阿娘不会为了自己,杀了她的。
她不相信,她根本不会相信。
肯定是崔珣骗她的!
他本就是极坏的一个人,为了逼走她,故意编造谎言,对,一定是这样的!
但她恍惚间,脑海中又浮现崔珣那句:“你敢说,你的心里,没有怀疑过?”
她想起她困在荷花池时,那个跑来玩的小宫婢偷偷和同伴说:“你们听说了吗?传言永安公主,不是被驸马杀的,是被太后杀的!”
“什么?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是皇后之位只有一个,为了这个位子,杀了女儿,有什么稀奇的?”
李楹一个激灵,不,不会的,他们都在胡说,不会是阿娘的,不会!
她不相信,她永远都不会相信!
李楹泪水簌簌而落,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天大地大,她一个孤魂,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往哪里去。
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大明宫宫门,她望着紧闭的宫门,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受:“阿娘,真的是你么?明月珠不相信,明月珠真的不相信。”
她抚摸着高高耸立的丹凤门,慢慢跪倒在地,守门的金吾卫看不到她,他们全副披挂,手持兵器,魁梧挺拔,谁也不知道,面前有一个早已死去的公主,在哀哀哭泣。
李楹不知道哭了多久,她使劲擦了擦眼泪,守门的金吾卫已经换班,年轻守卫目光炯炯,尽力守卫着大明宫内的太后与皇帝,李楹扶着朱漆木门,站了起来。
她就算哭死在这,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与其如此,倒不如继续追寻真相,就算那个真相再怎么不堪,她也要追寻。
李楹转身,离开了丹凤门,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所以只是茫然的在街坊中走着,夜深人静,更深露重,街坊空无一人,白雾中,忽然有一个穿着铠甲的年轻将军,正匆匆打马,直奔丹凤门而来。
李楹一怔,这宵禁时分,怎么会有将领骑马去大明宫?难道边疆又有战事?
她定睛一看,又觉的不对,这年轻将军灰头土面,风尘仆仆,但是身上却刀伤处处,血迹斑斑,李楹分明看到鲜血从他身上涌出,将白马都染成了血红。
一个正常人,如果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没有命了,哪还能跃马扬鞭,李楹再仔细看,那年轻将军面色发青,她顿时了然。
这和她一样,是个鬼魂。
但是鬼魂怎么没有被阴司勾去?而是能在这街坊上纵马狂奔?
李楹有些疑惑,她想问个明白,于是冲上去拦住那鬼魂,那鬼将军忙勒住缰绳,他急道:“小娘子,某有十万火急之事,烦请让开!”
李楹仰头问他:“你有何事?”
“突厥进犯,天威军被困,郭帅命某赶赴长安,禀报圣人,速派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