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墓冢, 盛阿蛮披麻戴孝,正神情木然的跪坐在地上烧着纸钱。
几个壮汉削了四根竹竿,插在墓冢前, 然后在竹竿顶端四角盖上一张粗陋草席,形成一个简易的草棚, 他们抬起地上的一口薄棺, 安放在草棚中, 然后便从草棚中钻出, 找盛阿蛮要着铜钱。
盛阿蛮木呆呆从丝囊中取出铜钱, 一一分给他们, 分到最后一个壮汉的时候,那壮汉不怀好意在她柔滑手上摸了把, 盛阿蛮将手抽出,瞥了他一眼:“滚。”
那壮汉有些恼了:“你一个教坊的乐姬,装什么贞洁烈女啊?”
盛阿蛮不跟他辩:“滚。”
“我们是看你可怜,才接你这桩买卖,否则,谁愿意给你那阿兄抬棺啊?你阿兄可是圣人御笔亲批的败军之将!圣人都不许他下葬, 你们盛家的亲戚都不愿给他抬棺的!”
盛阿蛮重新又跪在盛云廷墓前,她不再发一言, 而是将纸钱一个个投入火中, 然后怔怔看着木碑上刻着的“盛云廷”三个字流泪,那壮汉本欲再嘲讽, 却被其他人拉走:“算了算了,这小娘子无依无靠, 看着怪可怜的,你也别吵了, 积点阴德吧!”
壮汉被不情不愿拉走,墓冢前顿时人去楼空,只留下盛阿蛮默默流着泪,烧着纸钱。
当烧完最后一个纸钱时,盛阿蛮眼睛已是红肿的跟桃子一般,她喃喃道:“阿兄,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她眼泪越流越多:“阿兄,纸钱烧完了,你放心,阿蛮会再去挣的,阿蛮会给你烧很多纸钱的,阿蛮不会让你在地府受穷的。”
她跪在墓前,直到纸钱灰烬变凉,她也不愿意起身。
身后似乎有些动静,盛阿蛮好像感觉到什么,她擦了把眼泪,平静道:“崔珣,你出来,我知道你来了。”
身后静默了下,然后传来乌皮靴踩着树枝的咯吱声。
盛阿蛮没有回头,她只是看着刻着“卒年隆兴十四年”的木碑:“我阿兄,为什么会埋在通化门外?”
身后那人没有回答,盛阿蛮又问:“他们跟我说,阿兄是想去大明宫报信,结果被山匪杀了,是不是?”
崔珣依旧没有回答,盛阿蛮忽轻笑了声:“什么山匪,敢杀天威军的虞侯?又是什么山匪,敢把人埋在官道里?”
崔珣身形嶙峋如竹,他终于艰难开了口:“你就当,是山匪吧。”
盛阿蛮听罢,慢慢起身踉跄站了起来,她转身,眼红如桃核:“崔珣,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不是山匪?”
崔珣看着她,袖中手指紧了又松,他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静如幽潭,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是。”
盛阿蛮又笑了声:“山匪……山匪……”
她喃喃几句后,才又看向崔珣:“好,那我也没什么话和你说了。”
她俯身,抱起灰烬边的木匣,然后打开,木匣里面满满都是铜钱。
盛阿蛮语气十分平静:“这些钱币,说是阿兄的一个朋友给我的,除了你,他哪有这么阔绰的朋友?所以,是你给的吧。”
崔珣还没来得及回答,盛阿蛮就将木匣一扔,铜钱哗啦啦都掉到了地上,盛阿蛮说:“我不要。”
她又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灿灿的金铤:“这是教坊管事说有人给我赎身用的,也是你给的吧?我也不要。”
她手松开,金铤掉落在到地上,砸出沉闷声响,她看着崔珣惨白如雪,但仍然旖丽如莲的面容,忽笑了声:“真奇怪,我以前居然还喜欢过你这种人,如今想来,只觉得恶心。”
她脚踏过那些掉在地上的铜钱,经过崔珣身边的时候,她停下,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好意思来我阿兄墓冢的,但是你要来,便来吧,我阿兄是为忠义而死的,你多看看他的棺木,正好想想你自己,是怎么厚颜求生的。”
说罢,她就连看都不愿看崔珣一眼,而是加快脚步,独自离去。
直到阿蛮走了很久,崔珣才抬眸,看向盛云廷的棺木,他的棺木孤单单放在破陋草棚中,和周围那些高高隆起的坟堆形成鲜明对比,别人都能入土为安,他不能。
崔珣垂下鸦睫,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琉璃瓶,扒开瓶塞,馥郁酒香扑鼻而来,他将琉璃瓶倾倒,倒在盛云廷墓前,然后看着刻着盛云廷名字的墓碑,眼中滑过一丝恍惚,他喉咙滚动了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将那青色琉璃瓶放在盛云廷墓前,然后俯身,去拾地上的木匣,拾起木匣后,他又去拾地上脏了的铜钱,将铜钱一个个,重新放进木匣里
忽然一只纤白柔荑,也俯下身子,在捡地上的铜钱,两人手指相触,崔珣抬首,是李楹。
李楹是和崔珣一起来的,不过崔珣和阿蛮谈话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