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隋等小侄子等得有点累了。
他合了合眼,视线从只有他单方面露脸的屏幕上转移,随后朝窗外看去,外面变了天,乌云压境,沉沉压下来的云层带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陆长隋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会让他想起,他在同样的坏天气中一次又一次下跪。
可不管怎样卑微祈求,也只能换来殴打和嘲笑。
那种记忆太糟糕了,陆长隋每次在变天的时候都要吃两颗药才能缓和,但今天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他拿出药瓶的那一秒眼皮猛地跳了跳。
心脏越跳越快,一个劲冲击着耳膜。
陆长隋被某种感觉指引着看向屏幕,紧接着就看到,那块全黑的小屏幕亮了起来,他那自说自说还必须让别人顺着来的任性小侄子出现在那里。
陆长隋眼皮又是一跳。
明明早上带宋吟回来的那会儿,他用毛巾给宋吟脸上全部擦过一遍,还换了件保暖又不至于太热的衣服,从头发丝到小腿都找不到一丝脏的地方。
可现在,宋吟蹲在一个昏暗晃荡的地方,脸上靠近耳朵的地方沾上了一点点灰,虽然不至于太脏,但也和上午那副模样相去甚远。
陆长隋一眼看出宋吟脸上带着慌张。
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宋吟把摄像头打开之后,看到陆长隋一步不离地坐在床头,先是产生一种诡异的感觉,心想陆长隋怎么一点不知道变通?
不出木屋就好了,也不至于真的一动不动。
可他也只顿了一会儿,就抿嘴叫了一声:“舅舅。”
陆长隋听到那声舅舅,哪怕知道宋吟现在处境可能很不堪,也非常不合时宜地分了下神。
没事就这样叫谁受得了?
从小到大出现在陆长隋人生里的人,无非就只会叫他“陆长隋”、“陆爷”两个称呼,也只有宋吟会叫他舅舅,可每次叫都不是普通的叫。
非要在尾调上扬起一点,和谁在撒娇一样。
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宋吟没看出陆长隋一瞬间的皱眉,他死死抓着手机,想到刚才在本子上看到的东西就想跑,喉咙一吞还有点干涩,抓紧时间求救:“舅舅,你能看到我吗?我被人带走了……”
他说得很急很快,陆长隋没听到前面的,最后一句却是听得清楚,眉心霎时一紧:“带去哪里?”
陆长隋一早上没喝过水,声音没比宋吟清晰到哪里去,宋吟略一顿就回:“我不知道,我在一辆大货车上,带我走的人叫谢……”
宋吟原本是想把名字告诉给他舅舅,让他舅舅来找他,陆长隋手眼通天,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他人在哪里。
但是他刚把一个姓说出来,手里的手机就跟断了电似的,从头到尾全部变黑,刹那间的事。
宋吟愣了一小下,再次去触屏,却看到了上方电量告急的提示,他这才反应过来就在最关键的时候,手机自动关了机。
宋吟:“……”
不是一般的倒霉蛋了。
宋吟无语又着急,又不能对一个无辜的手机撒脾气,正着急想起他身上还有另一部手机,垂下头就要去找。
但就在他摸到手机要拿出来,后面的车门轰隆一声朝两边打开,宋吟习惯了车厢里的黑暗,突然见光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眼。
谢酌就站在外面,冰冷视线紧盯着他,一头浅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但却没有把眼睛里的温度照暖半分,冷着声就说:“过来。”
宋吟慢吞吞把眼睛上的手挪开,抿嘴站起来。
他还是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也知道他这会不听话可能会更惨,于是没想着反抗,顺从地走到车门前,看了眼离地面的高度。
很高,要跳下去。
宋吟正要跳呢,谢酌就像看不起他的小废身板似的,怕他一跳下去扭个脚,娇气地喊这疼那疼,伸手钳住他的胳膊。
一开始谢酌是要把宋吟拽下来,劲道也有点粗鲁。
宋吟不太喜欢别人这么拽他,既不舒服又妨碍到他的活动范围,想了想拍开谢酌的手,自己从车上跳下去。
刚站稳就看到谢酌一种奇特的表情,像是惊讶于他跳下去居然没断个腿什么的,宋吟有点无语。
只是面前的人很快收拾好情绪,声调扬起,奇怪地问了一句:“刚刚我要是没听错的话,你是在和你舅舅打电话?”
谢酌把人塞进去那会儿就看到宋吟手上拿着一个箱子,但他没想过要收,因为他知道宋吟人际关系多糟糕,死了都可能没人来上坟。
能向谁求救?
更别提是他那半年都不来往一次的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