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也说夫人要给少爷办理婚事,当晚已经邀请了亲友们到家吃饭打牌,作为先行庆祝,媒婆也会到来,再述女家的门户背景,自然这桩婚事必是门当户对,双方的祖上都有功名,是书香门第,至于女孩子的一切,均未多提,反正女子“无才便是德”,夫妻间的感情都待婚后再来培养!
徐贺堂和老刘离开学堂一路回家,可是那天北京已经起了风,风沙各处,外出难行,徐贺堂在前面走,老刘在后面跟着,上气不接下气,步行得比较慢,徐贺堂看见于心不忍,他知道老刘的父亲刘安、和老刘,在徐家已两代为仆,徐贺堂也知道是他祖父在饥荒年间把老刘的父亲买进徐家的,以后替他婚配有了老刘,如今老刘本人已近六十,耳背身弯,然而仍是忠心耿耿,侍奉徐夫人和少爷。
徐贺堂缓了脚步转头问老刘:“她长得怎么样?”风太大,老刘没听见。
徐贺堂大声又问:“她长得什么样?”
“您说谁?”
“我要娶的姑娘,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是你可以告诉我。”
“媒人没说。”老刘这次听见了。
“少爷,您放心,徐家不会娶丑媳妇的,一定不是天花脸,要是天花脸,媒人不敢来提亲,再说那不吉利,夫人一定不会答应……”
老刘有时会唠唠叨叨说个不完,徐贺堂赶快打断了他,“好了,好了。”以后一路,徐贺堂没有再问。
转了几个弯,他们到了烟袋胡同,这条街里的寓所,多半是琉璃瓦的顶,朱红的大门,这反映出有些显要的汉人居住于此,满清王朝已经统治中国三百年,但是还是要汉人不忘他们是统治者,处处仍然压制汉人,满人入了山海关后成了中国的统治者,他们当时严令男的汉人必须留长辫子,以期逮捕辨识容易,满人揪辫子容易,而汉人难逃,幼女妇人必须缠足,硬把足骨拆过,使足短小称之为美,其实惨无人道!不知那种痛苦让多少幼女妇人痛不欲生,而统治者的目的是不让她们能奔跑急行,因此易于就擒,难逃魔掌!徐贺堂有时想到这些就是愤怒填胸,他恨他那长辫,所以常把它盘圈于头,用帽盖住。
快到家了,老刘先走几步,到了家门替少爷开门进去,里面天井中有一个丫鬟正在扫地,靠里后面,一个妇人正在搓板上弯腰洗衣物。听见有人进来,她们都招呼问候,老刘虽老但是个老光棍,徐贺堂注意到老刘跟那洗衣妇言语时,还瞄眼送情,而他自己却只见那妇人洗涤时,上半身抖动,胸前起伏动人,他竟不禁多盯了几眼!
他们穿过天井,就听见说笑之声,也听得见搓洗麻将牌之声,在当中客堂里已经有几位亲友在那里喝茶,嗑瓜子,大家正在寒暄说笑,徐贺堂看见三舅也在其中,立刻觉得安慰不少,徐贺堂和长辈见礼以后,也和三个表兄弟打了招呼。
徐夫人听见儿子回来,从打牌间出来。她后面跟着一个肥胖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紫绸衫,外面罩着一件黑缎挂,那缎挂长到膝前,徐夫人和那中年人进了客堂,她的粉脸上全是笑,她说:“堂儿,你回来了,来,来见过我们的相亲媒人刑先生。”
徐贺堂给刑先生深深一躬,刑先生也还了礼,同时从头到脚仔细看了徐贺堂两遍。
“啊!正如我所料,徐夫人,又俊又聪明,眼睛亮而有神,嘴也长得好,天赐良缘!”
一个丫头端了茶和几盘瓜子,蜜饯果子进来,徐夫人和刑先生坐在堂中供桌下左右两边的品字椅上,供桌上点着红烛,徐贺堂站在堂下非常不舒服,左右移动脚跟,很不对劲,他知道这就是相亲必经的一套,可有一段时间得在那里站着,不能坐下。
徐夫人提高了嗓门兴奋而骄傲地问:“刑先生,请说说看,您怎么知道堂儿聪明,您以前又从没见过他。”
徐夫人的语调和问话,让徐贺堂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