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舟掉下去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挣扎了,他张开双臂,风如同激烈的暗流呜咽地穿过他的耳际,一起掉落的大大小小碎石撞击着他每一寸受伤筋络,陆寒舟如同一个崩线木偶,任由下坠的失重随意摆弄。
四周除了石块就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那张牙舞爪呼啸而过的风,秘境上方那遥不可及的湛蓝色天空,就像幼时他常被关进的那间小小阁楼上天窗外的一样。
如此闲适湛蓝天空,对他来说却是空洞洞的,顾庭之的话语在他耳边不断响起,迷迷糊糊间,又渐渐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的嗓音如同丝绸般柔美,一会儿轻轻哼着没有话词的歌,一会儿又口吐恶语,如淬了毒般的怨毒:“你是人多好啊,为什么你不是人,为什么!”
那女人的声音忽地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在陆寒舟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你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不是吗!不是吗,活着好痛苦,好痛苦,死了就没有痛苦了,要不,你先去死吧……”
为什么他们都想他去死呢,他不想死,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想活着,如果,如果他还有机会,他再也不想这番无计可施,什么都好,要么永眠,要么永生。
咚地一声,陆寒舟的身体似乎重重撞入了水面,却没有传来水的冰凉之感。
那些风声、尖叫声戛然而止,他的视线陡然一暗,便被无尽的黑暗包裹失去了意识。
那是一个半圆形的结界,下落的坠石通通都被弹开了,唯独陆寒舟一撞入结界便陷进结界,他身上的血流到了身体之下,将那结界罩融出了一个人形的口子。
陆寒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去了,还是活着,他在无尽冰冷的黑暗中不断地下坠,无穷无尽地空荡,直到一丝温暖的感觉从他的手臂上传来,慢慢融化了冰冷的黑夜,让他逐渐有了一丝清明。
挣扎了许久,终是睁开了沉沉的眼皮,一道明亮的光线漫进了陆寒舟模糊的视野。
就在陆寒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时,那股温暖的感觉再次从手背上传来,就像是一股暖流轻轻拂过的感觉,等他视线完全对焦,便看到了一个满头乌黑长发盖着脸的“女鬼”,低着头正捧着他的手,往他的手不断地吹气。
她身上裹着一件近锁骨的银白色鳞片裙子,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是蛇蜕下的皮层层粘合而成的,仿如光照之下的水粼,闪着细小的银光。
“你是何物!你在做什么!”
陆寒舟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怪物,第一反应便是想推开这“女鬼”,却忘记了自己早已经脉寸断,连手都只能十分勉强地抬起一点。
那“女鬼”听到了陆寒舟的声音,停止了哈气,用白皙的双手撩起了挡在脸前的长发。
一张没有任何粉黛修饰,冰肌莹彻的脸蛋露了出来,她的脖子缠绕着一条极其美丽的、如同白玉一样圆润的项圈。
在女子抬头的瞬间,那项圈居然动了动,圆形的项圈渐渐舒展开来,竟是一条罕见的细小白蛇,那小白蛇如同白练一般穿过女子的长发,爬到女子的肩上,头颈高翘,躯尾摆动,蛇信轻吐,绿色如琉璃的蛇眼目光灼灼地盯着陆寒舟。
这白蛇好似很有灵性,它盯了一会,许是发现陆寒舟身受重伤,不足为虑,便又爬回了女子的脖颈处,继续绕成了项圈,闭目仿佛是陷入了沉睡。
“你是何物?你在做什么?”女子学着陆寒舟的发音道,她疑惑地看着陆寒舟。
她的瞳眸里带着一圈碧蓝,仿佛一星在水,发散在漫漫无际的深海之中,中心的黑瞳里虽然映照着他的血容,却没有一丝恐惧。
陆寒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人有善恶,有喜怒,有爱恨,便有私欲,有私欲便有杂念,便有迹可循,最能从眸中看出。
而这女子眼神如日出晓光,干净得天地寂寥,云海尘清,让他微微一滞。
“我……”
陆寒舟没想到这女子会原话反问回来,见她似水的眼里只有好奇,没有恶意,便试探性地回道:“我是散修,遇到了魔鸟,不甚落于此地,你是一个人吗?为什么会在此处?”
陆寒舟并不清楚女子的来历,并未过多提及身份。
女子蹙了蹙眉好像在努力地思考什么,令陆寒舟意外的是,她只是将陆寒舟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陆寒舟皱了皱眉头,思度了一会,这女子怕是不会说话,不像是普通修士或者人类,但她学习能力很强,虽然还有些口齿不清,但是陆寒舟只说了一遍她便能复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