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打电话给我。 很好。 叶栗被约出去吃饭了,她电话那头的小朋友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临头大难,一个劲儿地跟叶栗说自己今天的牛津感闻。 “我觉得牛津跟我家那边差不多,可能房子小一点。” 皮特罗回忆了一下:“嗯……我比较喜欢那家书店,教授说他好多书都是从那儿买的。” “除了景点你还去哪儿了?”叶栗往后靠,看起来有些随意了:“还是听了点讲座?” “我们去图书馆听讲座了,讲的是传播学。”皮特罗想了想:“嗯,好像是沉默的大多数,用最近美国大选举例来着。” 他挠挠脸:“我其实没有觉得我身边有那种沉默的人……不过我妈倒是不讨厌现在这个。” “哦?”叶栗挑挑眉:“我以为这种妇女之敌会被马克西莫夫夫人踩到脚底下。” “我妈当初看到新闻也蛮气的,但是她后来自己去找视频看了,然后觉得媒体简直就是bullsh*t一通乱写。”皮特罗说:“所以她告诉我要养成先等等再评论的习惯。而且他踢出来的很多问题的确,怎么说,虽然好像是挺冒犯别人的,但是想象的确是那么回事。” “比如呢?” “比如他最近说的建墙……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栗栗?”皮特罗刚要继续说,但看到叶栗的脸色就打住了话头:“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我叫你出来打扰你休息了?” “有吗?” 叶栗拍了拍自己的脸,笑了一下:“手头的确有个案子让我很忧心,不过我能出来说明不需要我,你也没有打扰到我休息。” 这两天叶栗的确休息不充分,不过倒也没有皮特罗说的那种程度。她抿了口红茶,对英国的伯爵红茶的平均质量用皱眉表示了自己的鄙视。 “我一直觉得这种袋泡茶是牲口喝的。” 叶栗问:“明天去哪儿?” “明天就去剑桥,我还想在剑河上划船。”他问:“是不是还有首诗?” “是有,但是诗人不是什么好诗人,你不知道也无所谓。”叶栗想了想:“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申请学校?” “回去就要开始准备了。”奶奶灰小朋友挠挠脑袋:“复活节前就要准备好材料,我其实很紧张。” “你确定要来伦敦这边吗?”叶栗摁了摁太阳穴:“其实读大学美国也很不错。国际学生的话英国还要贵一点。” “我知道,但是我其实还是挺想来的。”皮特罗眼睛闪了闪:“以后我来读书的话,能经常来找你吗?” 叶栗搅着红茶的手顿了顿:“可以啊。” “真的吗?” “是啊。”叶栗问:“为什么不能。” 皮特罗似乎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整个人开心得不行,看起来恨不得原地转圈。后来叶栗又问了一句他想学什么专业,皮特罗想了半天自己也不清楚,叶栗于是就问他以后想做什么职业。 “嗯……其实我也想当警察。” 他说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职业:“和你差不多的那种。” 叶栗半天没说话,而皮特罗有点紧张。 “诶,你觉得我做不了吗?” “我只是有点意外。”叶栗勾勾嘴角:“你可是个以前留了档案的坏小孩,你知道以后要当警察有多难吗?” 奶奶灰小朋友抿了抿嘴唇:“反正,会有办法的。就算当不了警察,能维护一下世界的和平也可以。” 每一个少年都有一个拯救世界的梦啊。 叶栗听着这种不靠谱的话,反而有点开心起来。 “怎么维护?”叶栗问:“像美国大兵那样吗?” “我觉得我比他们厉害一点。”皮特罗很矜持地评价自己:“嗯……以后告诉你。” 以后啊。 叶栗挑挑眉:“好啊。” 他们两个晚饭一边吃一边聊,皮特罗还拿出手机给叶栗看了一下旺达最近的照片。鼻尖上有奶油泡泡的小姑娘看起来像只大兔子,眼睛活泼灵动得像是能从屏幕里跳出来。叶栗拿过手机看了一下,顺便问了问他们社区的情况。 “事后有人来做儿童心理的干预吗?”她想起那个案子,感觉自己不太好:“还有你们社区里……” “大家都装作没有这回事发生,然后都把小孩子看得更紧了。”皮特罗看起来也有点郁闷:“附近的心理医生预约多了起来,然后有一次我回去……” 他挠了挠脑袋:“同一个街区的邻居,他们家的小孩问我要零用钱。然后……” 大男生看起来难过极了,不太想说接下来的事情。但是叶栗几乎在那一个瞬间就猜到了,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那些小朋友脑子里已经有了概念,该怎样才能换到零用钱和糖。 “……不用担心,会好的。” 叶栗这么说,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骗他:“他们长大之后,会慢慢回到正常的轨道上的。” “可是……可是万一没有呢。”皮特罗看起来很自责:“我在那里住了那么久,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这种事情一般在很隐蔽的地方发生,涉及到性·侵·犯的案件,犯人会格外注意到保密这件事。”叶栗跟他讲道理:“你就算是再喜欢搞些小动作,也搞不到别人家的地下室,或者车库的秘密房间里,对吧?” 黑发姑娘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好了,不要生气了,嗯?” 小朋友低下了头。 “我又不是小朋友。” 你怎么不是小朋友了。 叶栗笑了一声:“知道了,不摸你脑袋好了——可你现在依旧没成年啊?照道理说,我连牛排的红酒酱都不应该让你点的。” 皮特罗欲言又止,扁扁嘴:“酒精都被蒸发了。” “竟然知道酒精被蒸发,嗯,你离申请大学又近了一步。”叶栗轻轻点头:“不错不错。” 奶奶灰发色的小青年还是有点不太喜欢叶栗这样的态度,但他能感觉,叶栗整个人比起刚刚放轻松了一点。 “栗栗,我昨天……” 皮特罗又说起了什么,忽然低下了头。叶栗还在意外有什么,本来想回头去看,但皮特罗制止了她。 “是上次那个人。”皮特罗皱起了眉:“照片上的那个人。” “嗯?”叶栗问:“他去哪儿了,对桌还是上次那个姑娘吗?” 皮特罗的嘴唇撅了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非常不满的情绪:“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关注他?” “……” 叶栗觉得皮特罗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而小朋友还压低声音继续说着什么。 “你是在跟踪他吗?看他跟什么人约会?”皮特罗简直有些生气了:“为什么是他?这个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他最后声音都有些压不住了,周围的人纷纷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包括那个被叶栗过度关注的男人。 叶栗低下了头,这辈子从没这么尬过。 她简直想打死皮特罗算了。 然而皮特罗浑然不觉,深深陷入了一种“难道我被当成了捉奸工具”的愤怒中。黑发姑娘双手扶额,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抿了抿嘴唇,咳了一声。 “打住,听我说。” 皮特罗依旧不开心,嘴角向下。 “今天这家餐厅,是我在问了你想吃什么之后才定的。”叶栗抬起眼皮问他:“你现在觉得你刚刚说的话成立吗?” 眼前的粉白皮小青年噎了一下,想了一会儿,脸慢慢地开始变色。叶栗眼看着他从白人,一点点地变成了一个粉红的人,眼神也越来越调侃。 “怎么,还有什么话好说?” “可,可是……” 皮特罗还想挣扎一下:“你刚刚问他跟谁吃饭……”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也说他看起来不像好人了。”叶栗托着下巴:“一个警察,看到了一个不像好人的人,想知道跟他来往的都有谁。这难道很让人不解吗?” “那照片……” 叶栗的眼神又变了变。 啊,你还敢提照片。 “我觉得他跟一个通缉犯长得有点像,所以想确认一下。” 粉红色的皮特罗彻底涨成了红色的皮特罗,小青年趴在桌子上,已经快要冒烟了。 “那个……我……去下洗手间……” 他站了起来,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了:“我回来的时候你不会已经离开了吧?” “我走了谁付钱?”叶栗抬抬下巴:“去吧。” 皮特罗不多时回来了,看起来还是挺羞愧的——叶栗又伸手摸摸他的毛,全然不顾差不多二十分钟前的承诺。 而皮特罗也顾不得抗议这种把他当成小朋友的行为了,他似乎洗了好多遍的脸,现在皮肤上还有水的凉意。 “我现在冷静不下来。”他说:“我能不能再去洗手间洗个头?” “那你就要感冒了。”叶栗说:“好了,没事了。” “那他,他是吗?” “不是。”叶栗说:“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怎么了?” “……” 皮特罗看着地毯,清清嗓子,最后悄悄地凑到了叶栗耳边。 “我刚刚顺走了他的钱包。” 然后他拿出纸,写下了一个名字。 Hannibal Lecter 叶栗脑子转得飞快,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是谁。与此同时,她身边有脚步声传来了。 又轻又稳。 “我很抱歉打扰你们的会面。” 在人来之前,叶栗将纸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抬起头。那张她觉得知道但又不熟悉的脸,带着一种礼貌又平静的表情出现在了她身边。 “但我想确认一下,我们是否见过面,我记得你是……3307号同学?” 叶栗笑了起来。 “是我,好久不见了。” “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