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丁贵嫔回到寝宫,回想着畅春亭里的事情,越发觉得不妥。
几日前听闻陛下在鸡笼寺里识得一位奇异之人,思维言语皆有别于常人,又闻临川王和部分朝臣对陛下礼贤此人颇有意见。
这番人若是亭中所见的那位郎君,那么日后要是发生什么事端,很可能会连累到嬛儿,甚至会破坏了皇族内部的和谐!
想到这里,丁贵嫔心里更加没底了,于是便差人去打探萧辰的消息。
见萧辰回到鹿鸣堂,崔雷急忙迎进了屋。
“郎君,午后俞中使派人来报,陛下请郎君参加郊祭大典。”
“郊祭?”
“郎君有所不知,郊祭是每年春日祭拜之礼,届时陛下携文武百官要朝拜天地,祭祀祖宗。”
“哦?那你仔细说说呢!”
萧辰盘腿坐下后端起茶杯说道。
“郊祭共三日,第一日是祭祀礼;第二日是猎兽祈福;第三日则是春日宴。”
“额......”萧辰听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郎君可有不妥?”
“我也要参加三天吗?”
“按照礼制,京中百官都要参加,至于郎君......既是按照公侯礼制留在宫中,想必定要全程参加了。”
“奥,那就按你说的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了,离郊祭还有几日啊?”
“再过一月便是,宫里已经在筹备了。”
这都要夏天了才有祭祀,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日历,萧辰心里嘀咕着。
“好吧,那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崔雷说完便要离去,忽然又转过身来低头拱手。
“郎君,我也要被派过去帮忙,这院子里只留下几个婢女伺候郎君了。”
“哦......没关系,这几日我也熟悉很多了,你把他们都带过去帮忙吧,既是皇族大事,多些人手也能方便一些。”
“这......不合适吧。”
崔雷很为难的说道。
“那就将翠儿和萍儿留下,其他人跟你过去帮忙,可好?”萧辰抬头回道。
“多谢郎君体谅,小人这就去安排。”
没过一会儿,崔雷进来别过,带着院子里的十来个寺人婢女去往太极殿帮忙。
萧辰吃过午饭来到院子里,一时间感觉清净了许多。
想想来到鹿鸣堂也有近一个多月了,竟然适应了被人伺候的感觉,整日吩咐奴仆,做主子,小日子过得好生舒坦。
翠儿和萍儿见萧辰在院子里,便跟过来侍奉。
“那么大的排场,你们想不想去看看啊?”萧辰喝了一口茶问道。
“奴婢不敢。”
二人双双跪在地上,连忙磕头。
“哎,快起来吧。”
“我就是问一下你们的想法。”
“我们?”
二人起身面面相觑。
“对啊,要说心里话,明白吗?”
“是。”
“你们想不想跟着崔雷去帮忙,然后一起热闹热闹啊?”
“嗯。”两人异口同声,埋头回道。
“那就好。”
“这样,你们把我的日常用品都放在屋子里,然后除了每日送饭,其他时间你们就去那边帮忙吧。”
二人听后笑的合不拢嘴。
“是。”
“做事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啊,小姑娘家家的。”
二人满脸通红,翠儿抿着嘴儿转身跑进屋里做着准备。
萍儿起身续了一杯茶递过来。
“还望郎君好生歇息,有事定要唤我们才是。”
萍儿低着头轻声说道。
“啧啧,你这怎么像是老婆嘱咐老公一样啊,没事儿,我能自理,你们就去吧。”
萍儿虽说没听明白,但萧辰的言语甚是温和,就像是在和亲人说话一般,萍儿听了自然舒畅不已,于是行礼退去。
这下彻底没人了。
萧辰继续眯着眼,晒着太阳。
这样的日子虽说无聊了点儿,可能那天再次遇到嬛儿,也许是个好的开端也说不定呢。
每日修养生息,喝喝茶,看看书,再学学写字种花,就是提前退休的日子啊,有喜欢的人一起谈笑,要说见了嬛儿第一眼就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有点儿夸张,可现在想一想倒是未尝不可啊。
想到这里,萧辰不禁笑出了声。
为什么这会儿没有感觉到在浪费时间呢?也许是因为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恍惚当中,一个推门的声音缓缓传来,萧辰坐在石凳上靠着树干休憩,迷迷糊糊的并没在意。
“郎君!郎君!”忽听得旁边有人唤。
“嗯......崔雷吗?”
“陛下来看你了。”
“陛下?”
萧辰拿下盖在头上的蒲扇,挤了挤眼睛,一看是俞中使在一旁唤他。
“俞中使!”萧辰急忙起身拱手。
“萧郎在此处,一切可安好啊?”
“萧辰给陛下请安,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萧辰低头拱手。
“萧郎快快免礼!近日国事繁忙,你受伤后朕也没来探望,今日恰巧路过,进来看看。”
“多谢陛下挂记,我住的很好,吃的更好,多亏了俞中使和崔雷等人的照顾。”
“如此,朕就放心了。”
说着,陛下从腰间取下一块牌子来。
“宫中行走多有不便,朕将此符牌赠与你。”
萧辰伸手接过腰牌,只见符牌金光闪闪,一个手掌刚好能握下。
仔细观察,符牌的一面纹刻着回首龙,此龙须麟纹路细腻,翼脚仪态雄劲;另一面则端正的嵌刻了一个“圣”字。
要是没猜错,这腰牌的作用绝对不小。
“这......太贵重了,在下实在不敢接受。”
“呵呵,萧郎不必多虑,收着吧。”
“收着吧!”皇帝轻轻说着,又推了推萧辰的手掌。
俞中使在一边瞧着,心里也甚是震惊。
要知道,此腰牌乃是皇帝专属,其便利程度自不必多说。就连贵族亲王见了此牌也要听令从事,由此看来这萧辰已然成为了陛下面前的红人,不,不止是红人了,就连太子也不过如此吧!
如此看来,之前所怀疑的陛下遗落在外的皇子之事,恐怕是真的了!
想到这,俞三福定了定神,陪着笑脸。
“既然如此,萧辰谢过陛下。”
二人稍作寒暄后,皇帝便移步往门外走去。
萧辰拱手目送。
又见俞中使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钱递了过来。
“这是陛下所赠,郎君平日也要开销用度,收好吧。”
“哦,有劳俞中使。”
萧辰接过鼓鼓囊囊钱袋,塞了半天也没能塞进衣襟里,只得用手拎着。
“对了,这个腰牌?”
萧辰举着腰牌示意。
俞三福见皇帝已出了外门,便轻声说道:“此符牌乃是陛下随身所佩之物,见此符牌如陛下亲临,郎君你要妥善保管才是。”
“多谢俞中使提醒。”
俞中使点了点头,小碎步跟了出去。
如此礼遇,萧辰心里自然欢喜的很,有了这个腰牌,出来进去的肯定是畅通无阻了,至于其他用途,有待开发。
没过一会儿,萧辰换了身素袍,往怀里塞了些银钱,迈步走出了鹿鸣堂。
只见连廊里的寺人婢女形色匆匆,搬运着各式各样的器物。
兵甲侍卫见到萧辰的腰牌皆行跪礼优先让行,此次出行着实让人痛快。
太极殿前有寺人婢女来来往往,门前彩灯高悬,朱帷垂挂。
一路走过内朝、东柏堂,出了云龙门,在向南,路过一座府库,经过南苑门外,顺着驰道又出了端门。
出了宫门,御道两侧的府衙牌匾陆续映入眼帘,有乘步撵者缓缓行过,又有诸府衙门前作揖置礼之人形色各异。
两仗来宽的驰道气派非凡,梧桐侧柏矗立在两旁。出了津阳门也就是到了宫城外,又是另外一番景色,只见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各色步撵车舆摩肩擦踵。
城门前面的河渠里飘荡着果皮和禽类的内脏,时不时游过来几块月事布,此种景象,行在街上的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府衙装扮的人逐渐稀少,锦袍华带之士形貌泰然,姓氏命名的高深府宅在道路两侧频频出现。
萧辰绕了好些圈,才走出这个诸官员府邸的“迷宫”。
沿着御街一侧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不知不觉间天边已挂起了月牙。
一看就是上玄月,萧辰不由得想起早年间地理老师说的那句:上玄月的时间和走位是‘上上上西西’,即出现在上半月的上半夜的上半边天,挂在西侧方位露出西半边儿。
此种月相出来的早,下去的也早,而这会天边还有些光亮在。
顺着秦淮河的堤岸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河里的游船已经燃起了彩灯,灯上花花绿绿的装粉倒映在水里,茫茫然让人迷失了前行的方向。
这就是崔雷说的花船,環儿也提起过。
还别说,光凭这景色,这游船,就值门票钱了;再约个姑娘听个小曲儿,你侬我侬的喝点儿小酒,那得多美了。
“欢迎光临红浪漫......”
萧辰脱口而出,紧接着朝周围看了看,还好没人听到。
忽见前面有三位执着腰扇的贵族公子,谈笑着指了指河里的游船。
“谢兄,听闻数日前有一位玉漱姑娘驾临在这秦淮河上,你可知晓啊?”
“此等花间美事你得问王兄啊!”
“哦?王兄可知此事?”
那位郎君探着身子问道。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若能登船赏花,何必堤前望月乎!”
王姓郎君摆了摆腰扇说道。
“王兄所言极是啊!听闻这位玉漱姑娘,来自长沙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不仅如此,其身姿曼妙赛过天仙,她乘舟舸一路沿江东下,那沿岸豪绅大族亦执舵追随,只为闻歌观舞,伺机一睹芳容。”
“只是能见到这位姑娘之人少而又少,真是让人好奇无比啊!”
“哦?还有此等事?”
那位谢姓郎君甚觉惊讶,合起扇面说道。
“我听藏漱坞里那位姏婆说,这玉漱姑娘随意舞上一曲,便有人奉上千钱,故而不为银钱多寡而现身,不过巷间有传闻,此女曾为临川王侍宴。”
“这么说,此女并非寻常女婢了。”
谢姓郎君转身回道。
“在这建康城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如此姑娘,有趣,有趣!”
王姓郎点着头笑道。
“不巧哦!今晚我还要回去裱藏书画,择日,咱们再去瞧一瞧那姑娘,可好?”
谢郎君看看左右说道。
“无非是一幅《小列女图》嘛,满篇柔气,谢兄又何必如此上心呢?”王郎君打趣道。
“哎!王兄此言,兄弟我就不敢苟同了,我叔父可没有令尊王尚书那般显贵。我啊,能把玩几幅字画,就已经很满足喽!”谢郎君摇了摇头叹道。
“好了好了,就依你,我们先去吃上几杯在回府也不迟。”
“得你请哦!”
王郎君卷起腰扇挂到了腰间。
“哈哈哈,好说好说!”
说完,几人便继续沿着长街阔步走去。
萧辰听完对话,自己摇头笑了笑。
要不我先去看看?萧辰摸了摸胸脯,好像钱没带够吧,也不知道够不够。
别到了地方拿不出钱来可丢人了。
想了一会,还是算了,找个地方喝两杯得了。
拿定主义,萧辰一路向前。
夜色初显,远远望去,一片灯火通明,贤人雅士多乘歩撵于岸边漫游,一艘艘游船宛如片片花瓣在水中随性的飘荡着,时而迎风弄浪,时而惹燕戏鱼,好不惬意。
走了半天的路,中午吃的半只鸭子已消耗殆尽。
萧辰四处查看一番,正巧,在前面的巷子口发现一个立着的木牌,写着:新桥酒肆
于是萧辰径直走了过去。
店家见有客到,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这位郎君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