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伍有常便将心中忧虑说给了张德继听。
张德继听后拍了拍伍有常的肩膀。
“于深宫中行事,可不比沙场克敌那么直接了当。你能识此大局,难能可贵。”
“那陛下之意......”伍有常看了看勤政堂的大门说道。
“我适才已将此事禀报给了陛下,陛下只说了句:南苑由卫尉管治,尔等自行处置,朕自会审查!”
“那......我......”
“我就这么独自去大狱吗?”伍有满脸疑惑。
“不然呢?陛下既已交代了,此事就由你去主办吧!”
张德继说完便转身回了。
伍有常见状急忙窜了过去,一把拦住了张德继。
委屈中带着惊慌苦求道:“将军!属下.....实在为难啊!”
“既要守住陛下颜面,又要不得罪袁淑仪,还得保住萧辰那条小命儿,这.......我该如何是好啊!”
“对!这就是陛下所想,去做吧!”
张德继说完继续要往前走。
“将军!”
张德继回身,狠狠瞪了下伍有常。
“那......我也得借将军腰上符牌才行得通啊!”
伍有常恳求着说道。
张德继摇了摇头,垂手从腰间摘下了那块金灿灿的卫尉卿的腰牌。
伍有常急忙双手接过,又低头拱手,转身便来到了止车门外的中军大院内。
伍有常亮出卫尉卿的腰牌,便进了大狱旁边的一间侧室,然后退去左右。
只见萧辰靠躺在木榻上,伍有常放下佩剑,坐到了一边。
“怎么会这样呢?”伍有常皱起眉头问道。
萧辰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我本来是想去南阁找屠前辈问一点儿事情。谁知道刚进了南苑就觉得浑身胀痛,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于是萧辰将自己恍惚之间进入栖春轩的经过说了一遍,伍有常听了也甚是不解。
“如此说来尚有诸多蹊跷之处!”伍有常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
“若是郎君有意欺辱袁淑仪,为何偏偏要在自己神情恍惚、体力不支时才去行动呢?”
“还正巧能在南苑里遇到袁淑仪!”
“就是啊,我也想不通!”
萧辰附和着。
“按宫中禁令,酉时过后,后宫妃嫔和皇室女眷皆不得于前宫逗留,可袁淑仪却恰巧在栖春轩里沐浴!”
“这......说不通。”
“再者,众侍卫于南苑值守时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异常,为何郎君刚进入南苑,便有浑身乏力之状!这也说不通。”
“我等闻声进入栖春轩时恰巧也闻到了诡异味道,和郎君所述正相吻合。”
“嘶......莫非......”
伍有常慢慢的转身望着萧辰。
“有人栽赃陷害?”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可是郎君于前宫当值,辅佐七殿下编修革新律令,又怎会与后宫娘娘扯上关系呢!”
“伍少卿,你说的那位袁淑仪在朝中可有亲近的人?”
“那袁淑仪乃是袁尚书胞妹。”
“奥!那就是他的妹妹啊!”
萧辰欠身回道。
“怎么?你识得袁淑仪?”
萧辰摇了摇头。
只是听了伍有常的一番思考,不得不泛起了寻思。
“可是我刚进了南苑就像中毒了一般,真不知道为什么!”
“中毒一般?”伍有常急忙追问。
“是啊,今日我身体不适,便到鹿鸣堂喝了碗参汤,晚间出来后就......”
伍有常听见参汤二字后便惊了一下,急忙打断了萧辰的话。
“参汤?是何人熬制?”
“就是我在鹿鸣堂的那位小兄弟,叫崔雷。”
“崔雷?郎君还须细细说来。”
萧辰咽了口唾沫,便将崔雷如何侍奉他喝下参汤的经过说了一遍。
“不对。”
伍有常挠了挠脑门儿说道。
“有常兄何出此言?”
“你有所不知,宫中黄参皆为上品,熬制火候定要温和才行。”
“所以呢?”萧辰问道。
“所以半个时辰熬不出上等汤汁,那崔雷乃是侧堂中黄门,怎会不知此中细节。”
“半个时辰就能成汤......如果我没猜错......”
“定是早已准备得当了才是。”
“那也没什么吧!早早的熬完,热一下在端来喝,也在常理之中啊。”
萧辰反驳到。
“适才郎君说已有数日没去过鹿鸣堂了,那么崔雷又怎么知道你今日一定会过去呢?”
“崔雷对我照顾很细致,说不定提前熬好汤,准备送到紫光堂也有可能!”
伍有常轻轻的摇了摇头。
“看来此事还需通过少府去查了。”
“现在还不能请太医给郎君医治,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到街巷里寻了郎医,过一会儿便来给你诊脉。”
“你就先在此歇息吧!”
“也好,那就多谢了。”
萧辰拱手说道。
伍有常说完便低头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少府寺便来了一行人将崔雷押走,此时走廊里不过些许侍卫值守,并无闲杂人往来。
萧辰吃了几碗安神的汤药,休息了两日,也于晚间被放了出来。
刚一出中军大院的门,便见到易琼迎了上来,少不了一番关切。
至此,萧辰夜闯栖春轩之事便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这日,萧辰正在鹿鸣堂里踱步,只因那封鄱阳王送来的书信那天被栖春轩里的汤水泡的模糊不堪,想拯救也来不及了,只能修书一封,再让鄱阳王重新写一遍。
写完书信,萧辰正吹着墨痕,忽见俞中使带着一行人来到了鹿鸣堂。
萧辰急忙拱手迎接。
只见俞中使眼角湿润,面色阴沉。
几个寺人放下物品,无非是些滋补的参汤、药丸。
俞三福立身向前。
“陛下口谕:萧侍郎潜心政事,劳心费神,实乃国之肱骨,朕心悦之。闻汝身体抱恙,遂遣太医为卿诊治,另有滋补良药,当每日服之。”
“在下领旨谢恩!”
萧辰低头拱手。
俞中使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萧辰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了俞三福的衣袖。
“俞中使,崔雷怎么样了?”
俞中使缓缓回过身,神情低落的摇了摇头。
“崔儿......乃是某家一手带大。”
“他性情温和本分,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可如今......”
“如今却落了个毒害尊主之罪,不日就要被问斩了。”
“什么?”
萧辰甚为惊异。
“某家自知理亏,又有何脸面来见郎君呢!”俞中使说着擦起了眼角。
“崔雷要被问斩?他真要毒害我?”
“我不信!”
“少府会同廷尉署已经查明了案情,崔雷也招了供,还有什么可说呢!”
俞中使哽咽道。
萧辰听完俞三福的话,心乱如麻。
想想自己来到建康宫也有大半年了,这崔雷事事小心,自己对他也不算差啊,怎么就突然给自己下毒呢?
萧辰越想越不明白,于是起身便朝勤政堂走去。
找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伍有常,要说平日里他就像飞虫一般在廊间飞来飞去,可偏偏想找他的时候他不在。
萧辰只能无奈的叹着气。
“若无正事,就不要在此闲逛了!”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萧辰转身后愣了愣。
“张将军?你来的正好!”萧辰跨步走了过去。
“怎么?你要找我?”张德继瞥了一眼说道。
“在下的确有事相求。”
萧辰心里已经顾不上许多,直接回了一句。
“有话就直说,我还有事。”
张德继转过半边身子,看着外边说道。
“我想到大狱里看看崔雷,张将军能否行个方便?”
张德继面无表情,只眨了眨眼。
刚刚遭遇过采樵三翁的刺杀,现在又对后宫嫔妃图谋不轨,就算萧辰是受害者,想必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吧!
虽说他萧辰敢说敢做,比起朝中那些文人稍稍耿直了点儿,但张德继本就看不上攀附巴结之人,而他萧辰身上又有诸多不明不白的事情,所以跟这个番人压根儿就没什么好讲究的。
于是张德继干脆连身子都不转,对着廊外只撇下一句:“牢狱乃是廷尉署管辖,我帮不上什么。”
“多谢!”
萧辰有苦也说不出,而张德继这句话也算是给了办法,于是萧辰拱手离去。
张德继望着萧辰的背影,摇了摇头。
紫光堂中,臧未真正在执笔急书,这几日萧辰没来上班,臧未真也没多想什么,虽说萧辰是新政的提出者,但想掌握南国的民情,还需要时日。
都说革新是好事,臧未真也深知其意义。可是他萧辰毕竟是个番人,还年轻,免不了想一出是一出。
这几天连夜撰写律令,想必萧辰已经撑不住了,哪天就放弃了也说不定。
见萧辰回来,臧未真先是顿了一下。
只见萧辰比前几日离开时还要憔悴,面色苍白,唇色暗紫。
估计他这是回来告假吧。
萧辰低头拱手。
“臧前辈,在下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臧未真愣了愣,放下笔起身便跟了出去,二人在廊间的一角停下了脚步。
“前辈,在下觉得崔雷的案子还有蹊跷,就这么草草结案,恐怕......不太合适。”
萧辰低声说道。
臧未真捋了捋胡须平静了下心情。
原来是这事儿啊!
无非就是一个寺人,还有什么可追究的呢!
“嗯,侍郎心情我能理解。不过......那寺人已招供画押,皆因对侍郎你日常举止不满,积怨深重所致。”
“额......不知侍郎所言,还有何不妥呢?”
臧未真皱了皱眉头问道。
“就因为他说对我不满,才最蹊跷!”
“哦?侍郎何出此言?”
于是萧辰便将二人日常的来往情况说与臧未真听。
臧未真听了稍稍点头。
“所以,我想亲自问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臧未真左右瞧了瞧,低头拱手。
“侍郎稍安,不是臧某不帮你,只是那崔雷已招供入狱,若无翻案凭据而去无顾质问,实在与律令相悖。”
“我现在还没有证据翻案,实在不行,就让我见见他,单纯的见见他可以吧?求廷尉通融通融!”
萧辰说完低身拱手。
“诶!不瞒你说,崔雷之案是陛下钦定,况且证据确凿。”
“恕我直言,如此结案,对侍郎你最为有利!”
“我知道陛下信任我,可是这也不能白白牺牲一个人吧......”
萧辰万般无奈,只得甩袖撒气。
“毕竟相处一场,我去看看他,问问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其他的我不会多问,还请臧兄......帮个忙。”
萧辰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可是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额......既如此,侍郎可先行回去,等我消息!”
“多谢了。”
萧辰朝着臧未真深深的鞠了一躬。
正是:
主是主来仆作仆,一朝生怨情义无。
文臣武将揣忠义,不见旧朝江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