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儿回来不过几日,只因稍敢倦怠,未曾到显阳宫问安,还请娘娘见谅。”
姚儿侧身颔首说道。
要说姚儿回到宫中,见了皇帝后怎么说也得当日去显阳宫问安。
可是她并没有去,原因就是那丁贵嫔过于刻板,与自己不搭。
与其找不痛快,不如不见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丁贵嫔自知其中缘由,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姚儿能有今日,也是陛下对其纵容偏爱所致,自己又何必针锋相对呢,卖个人情罢了。
于是丁贵嫔微微笑了笑,你不去问安,我来找你总可以了吧!
“无妨,自家人不必多礼,你父皇政务繁忙,不能终日陪伴着你,你不要多想才是啊。”
“娘娘言重了,姚儿虽不是自小就在宫中,可终究是诸位娘娘将我带大,既然回来省亲,更需要同诸位娘娘多多亲近才是。”
“嗯,京都暑气重,值此初秋,更是闷热了些,本宫适才差人到凌云阁取了些冰块来与你消暑。”
话音刚落,寺人婢女便将两桶冰块放在殿中央,又抬了一桶置在正座面前,几个婢女手执掌扇走到二人身后轻轻摇动着。
“娘娘这般疼爱,姚儿必会铭记在心。”
公主说完,便看了一眼旁边的贴身婢女。
婢女会意后朝后屋走去。
“要说端阳节刚刚过去,此时回来省亲本不合礼法,可陈郡偏远,你父皇平日里又对你颇为挂念,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时日吧。”
“姚儿知道了。”
“姚儿又何尝不想守典尊礼,虽然贵为公主,可我终究是个女眷,相夫教子,尊上礼下,本应为之。只是那驸马终日痴心于典册,这深院之苦又能与谁倾诉呢!”
姚儿说着便拭起了眼泪。
丁贵嫔哪里能听得了这般胡话,于是急忙掏出锦帕掩了掩口鼻。
众妃嫔听了也是满脸通红,偷偷的发笑不说。
只见婢女端来一个木箱,放在案上。
姚儿低身打开箱子,里面闪闪发光,众妃嫔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姚儿托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递到了丁贵嫔面前。
“娘娘,姚儿特地差人从扶南国寻来这颗福禄珠,将它献给娘娘,求个福寿康宁。”
丁贵嫔虽说不再有心思和她闲谈,但礼节不能有丝毫的怠慢,接下礼物后又稍作寒暄,而后起身离去。
众妃嫔见状低身行礼,然后齐聚案前,仔细把玩着箱子里的珍宝器物。
要说后宫之内如何能少的了珍珠首饰,只是陛下近年来愈加勤俭,日常别说是穿金戴银,就连裙摆也不能曳地,只有到了贺岁的时候,才会给后宫妃嫔赏赐一些珍宝饰品。
老旧的金银首饰早已过时,妃嫔们每每接见公侯妃子,穿着打扮都显得低下一节来。
今日公主如此迎合,诸妃嫔自然喜笑颜开,每人皆精挑细选,对镜佩戴比试,不知不觉间木箱就已空荡,而众人却意犹未尽。
姚儿见状后快然许诺,择日便到京都的街巷里再买些首饰回来。
诸妃嫔听后喜不自胜,吃了几杯茶后也便散去了。
晚间,姚儿来到对面的永康宫看望嬛儿。
嬛儿虽然心里对姐姐的行事作风甚为不解,然而终究是一奶同胞,姐妹多年不见,思念之情溢于言表,二人执手相对,畅谈至半夜才作罢。
几个工匠一清早便来到了别院,造木为机,引水成力,制成了翻车,又在此基础上稍作改动,如此便将一座风扇置到了正房的北窗外。
萧辰起床后特地熬了米粥,和易琼一同吃过后便赶往了宫里。
今天可是易琼的大日子,萧辰想着早些过去,也能给易琼适应场地的时间。
这几日易琼跟着中军的羽林卫,分别去了大司马门、端门、西明门和建春门等宫门处值守,熟悉宫中的工作环境,也认识了几个大小军差。
今日易琼身着褐衣铁甲,遮蔽至膝下;头戴青黑色盔胄,两侧鬓发藏于胄中,盔胄的前端延伸出一条冲角,这可是羽林卫的标志性装饰;腰间配着那把御龙宝剑,举手投足之间甚是威武潇洒。
二人来到中军大院稍作等候,而后一个侍卫引着二人朝西侧来到了宣武场。
除了张德继和诸位中军统领外,还有左卫将军韦怀文、五兵尚书王柬、南昌侯王迁等人列座于棚子下,萧辰由侍卫引着到了棚子里,于张德继的身后坐了下来。
前面便是一片空地,中军侍卫手执长枪立于两侧,旁边各有木架数座,上面置着刀枪剑戟等各式兵刃。
巳时刚过,韦铎挺身上前,朗声喧道:“中军署官,需以武义超群、谋略出众者领之。故以武功、掌兵之能作考。武功分短兵、骑斗、骑射三个课目;掌兵分为驻兵、破营两个课目。课目以精、优、良三个等级分之,每组总等级领先者可进入掌兵课目,最终以两课目所获等级最高者为胜。参与选拔者,切磋比试当以点到为止!”
“尔等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
一众参赛选手跪地行军礼。
易琼于队列中左右看了看,共有二十几人参加选拔,其中不乏前几日认识的熟人,也有几个生脸,而靠右侧的一位甚是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易琼皱了皱眉,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抽过签后,队伍分成六组进行武功比试。
众人皆脱下铠甲、盔帽,只着短袍。
武功课目易琼最是拿手,半天过后,易琼在短兵、骑射和骑斗三个课目都获得了精级。
萧辰全程立身观看,见到易琼胜出自是兴奋不已。
比试完毕,易琼走到一旁休息时,只见刚才队伍里的那位似曾相识的人向他望来。
那人身着黑色短袍,头裹朱色布巾,腕系铜色鹿皮甲,颧骨高耸,鼻梁宽厚,一双藏着戾气的丹凤眼望着易琼,二人目光交汇,各自点头作罢。
易琼再次侧身看了看那人头上的朱色布巾,终于记了起来。
他就是那晚在秦淮河畔登上藏漱坞的人,姏婆唤他“陆校尉”的那位。
易琼确认,他,就是临川王府的人!
午食过后,六位胜出者便来到了宣武场的内堂当中席地而坐,署官给每人分发了两张糙纸置在了各自的木桌上。
一个时辰后考试结束,六人原地休息不说。
四位主考官韦怀文、张德继、王柬和王迁在后堂审阅他们的掌兵之策。
最终只剩下易琼和陆渊二人的对策未能分出高低。
于是四人围坐于案边,张德继思索了一会,提笔便给了易琼两个课目都判了精,给了陆渊两个优。
王柬见状眯眼笑了笑。
“张将军,这屯兵扎营乃是掌兵之本,《吴子兵法》有云:无当天灶,无当龙头。”
“题目中既处山谷,解答当以山腰处扎营,可是易琼却以‘或营于谷顶,或戍于半山’作答,字迹潦草不说,如此优柔寡断,首尾不分,王某实在不敢恭维!”
王柬说着又露出一副不懈的表情。
“额......王尚书所言甚为有理,兵者应以古制而行,如此悖逆之道,实在......难以苟同。”
身后的王迁补充着。
张德继看了看王柬,又瞧了瞧王迁。
兵法说的是没错,但王柬是什么出身,又打过几次仗呢。
还不是仰仗着祖上的德行坐上了五兵尚书的位子!
再说王迁,是王柬的亲兄长,一王出不了二口,这射声校尉王迁分明就是附和罢了。
“王尚书博学多识,尊侯武略超群,张某敬佩不已。”
“然戍营之策,《孙子兵法》亦有云: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
“由此观之,未必不能于山顶扎营。”
“兵无常法,所以山顶也好,山腰也罢,还应取决于实地情况才是。”
王柬听后接连摇头,看样子并不认同。
“那么破营课目,易琼又以‘深夜偷袭’之策作答,此种失仁丧义之举,实为将者所不耻也!”
王迁指着第二张糙纸说道。
张德继听后笑了笑。
“敢问尊侯,若人人尊崇仁义,又何来纷争?古有刘玄德大仁大义,终究是偏安一隅,又何谈一统天下!战者,当以胜取之,故取胜之道,还需灵活变通为上。”
“你说呢?王尚书?”
“张将军所言,王某断不敢苟同。”
王柬沉着脸说道。
“还请韦将军决断。”
王柬向韦怀文低头拱手示意,张德继也投来期待的目光。
韦怀文见状捋了捋胡须,思索片刻。
“吾观此二人不分伯仲,然历次比试,需有高低之分,今日有二位将兵之材,既是武将选拔,何不以武会之,再做决定。”
“我看可以!”王柬朗声说道。
“既如此,就依韦将军之意吧!”
张德继也跟着附和道。
韦怀文算是做了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到底谁胜谁负,再打一场便是了。
于是宣武场内,易琼和陆渊二人再次立于中央,此时已是傍晚,暑气渐渐退去,迎来一阵凉爽。
众人听了二人要加赛,无不拍手叫好。
这两个人一个是张德继亲自举荐的易琼,另一个也大有来头,他便是豹骑营里的骑兵校尉陆渊。
在往上数,豹骑营就是六殿下的署部,是皇帝钦定戍守外城的部伍,皇帝对六殿下如此信任,可是其他王侯都羡慕不来的。
张德继当然也知道陆渊的来头,正因如此王柬才对他关照有佳,不惜和张德继对着干了。
正是:
沉沙折戟无胜负,巧计良谋首难出。
尚书低眉尤不耻,将军笑罢再斗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