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喝过汤药,便合衣睡去。
再睁眼时,已是深夜了。
趁着月色,萧辰端着烛台,再次拽开了西北侧的书架......
好奇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一点在萧辰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此机密的记录,竟然能被自己找到,萧辰下午做梦都在笑。
准备好纸笔,萧辰开始了他来到南国后第一篇短片大作。
而王柬、袁昂和临川王这三个人也便成为了文章的主人公。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未练过毛笔字的萧辰,今天晚上写的字都工整了许多。
只不过记录的内容是越看越气,贪腐如此横行,而皇帝却只留痕迹不作处置。
不得不说,真要佩服当今皇帝伟岸的胸怀和宽厚的度量了。
第二天早晨,书童像往常一样,敲了敲房门。
“郎君,该盥洗了。”
“郎君?”
书童见无人应,便缓缓推开房门,只见萧辰在榻上裹得严严实实,鼾声震天。
“药力有这么足吗?”
书童喃喃自语,只好退了出去。
等萧辰揉了揉眼睛准备起床时已是临近中午。
紧接着又听见一阵敲门声,只是没人发问。
“饭等会再吃......”
外边雾蒙蒙的,萧辰亦是睡眼朦胧,懒洋洋的回了句。
“都辰时了,怎么还不起来!”
只见嬛儿靠着房门,双手抱着肩膀直勾勾的盯着萧辰。
“嬛儿......怎么你......”
“你什么你,快起来吧!”
嬛儿说着,便上前打开了窗户。
“冷啊,姑奶奶。”
“谁叫你现在还不起来。”
“我这不是昨天吃药了嘛,一觉睡到现在,我是病人啊,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哦。”
萧辰裹着被子,一脸无辜的说道。
“哼!”
“我看你已经痊愈了。”
嬛儿说话间已将前后的五扇窗户全部打开,一阵透心凉的感觉径直穿透了被子。
“哎呀,我胸口疼,救命......”
萧辰立马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萧侍郎,你是左肩受伤,为何捂着右侧胸口呢?”
“我......新病旧病一起复发了。”
“诶呦,您就行行好。”
萧辰一边祈求一边拱手。
“少废话,我在底下等你。”
嬛儿憋着笑,转身离去。
见嬛儿已走,萧辰急忙把身子底下的几张糙纸折好,又找了个木盒装了起来。
穿好衣服来到了大堂,见嬛儿在书架旁低头找着什么。
“郎君感觉如何?”
屠前辈从里屋走出来询问着。
萧辰急忙低头拱手。
“感觉好多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前辈药到病除,真是华佗在世!”
“呵呵呵,郎君说笑了。”
“老朽听闻朝堂里已闹得不可开交。”
“是因为我吗?”
“若郎君病情有所好转,还是尽早想办法应对吧。”
“嗯,多谢前辈提醒。”
如此,嬛儿和萧辰一前一后,出了南阁的大门。
灰蒙蒙的阴云漫天密布,阵阵的凉风吹的人直眯眼。
萧辰耸了耸肩,提了提身上的那件由狐尾毛编织的衣领,再用细绸子周密缝制的披风,虽说在南北方交界地区已经居住了好些年,但建康城的湿冷还是没有习惯,乍寒之意像往年深秋一样,甚至这里的阴寒要比之前更重些,时不时觉得一股一股的寒气从脚底板钻了进来,直奔心脑而去。
“你冷不冷?”
萧辰侧脸看了看嬛儿。
“给你。”
嬛儿说着,从棕色驼绒缝制的棉袍右衽里掏出一个小铜炉来。
萧辰对着小铜炉稍作打量,而后抬手接下。
顿时感觉手心里温烫无比。
“诶唷,这倒是个好东西!”
“本不该让你出来走动,只是南阁里颇有不便,所以才......”
嬛儿小声嘀咕着,言语却很严肃。
“能出来走走也挺好的啊,不用担心我。”
“我来是想告诉你,六叔和满朝文武那一关,你怕是凶多吉少。”
“奥。”
“局势越来越不利,我担心再这么下去,就算是父皇也保不住你。不过要是七叔在,可能会有些转机,可是到现在为止七叔还没有音讯........”
二人走到沁心桥,桥下青黑而幽深的池塘水时而泛起波纹,一波追着一波朝对岸游去。
萧辰将火炉递给了嬛儿。
“虽然冷成这样,终究是没有结冰。”
“还是没有老家冷啊!”
萧辰一声长叹。
“我老家那边你肯定没去过,就你穿的这身儿,估计能冻哭了。”
萧辰回身笑了笑,看着嬛儿。
“你还别不信,那股冷劲儿......”
“萧辰!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
嬛儿突然面红耳赤,直接打断了一旁萧辰的话音。
萧辰见状只能频频眨眼。
“你自己这般散漫,我又如何能帮得了你呢!”
“你救过我性命,我在南阁也救过你。”
“你我......从此两清了。”
嬛儿闷声说完,便转身离去。
小火炉从嬛儿的手中滑落,沿着桥面滚了下去。
萧辰驻立良久,目光随着嬛儿的身影渐行渐远,进而一层薄雾铺满了眼球,朦胧中只有耳边的风声依旧。
萧辰按了按承泣穴,走过去拾起地上的铜炉,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冰冷的铜块罢了......
“萧辰听旨!”
只见臧未真带着几个郎官从身后的桥上走来。
萧辰愣了下,转而低头拱手。
“萧辰西行赈灾,朕托恩甚厚。然汝贿赂州郡官吏、勾结外藩,企图分裂南国,实乃罪不可赦。朕念汝身有重疾,故而一再延缓。汝既已恢复,特命廷尉署、中书省、尚书省三司会审,以正纲纪。”
臧未真收起黄绢,凹陷的眼眶里瞪着满是血丝的昏灰色眼球,直勾勾的盯着萧辰。
“陛下说了,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可有半句谎言。”
“萧辰领旨,不知何日审理?”
萧辰双手接过黄绢,看了看臧未真。
“明日巳时,自会有人来带你,陛下念你大病初愈,暂不收监。”
臧未真声音低沉,面无表情的说道。
“多谢臧大人,看您脸色不太好,还要......多多保重才是。”
“好了,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老夫定会秉公查办。”
臧未真边说边摇了摇头。
萧辰再次拱手致意。
长沙郡城内的一个宅子里,萧子建正在对着一封书信发呆。
“郎君,我们已经等了数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明示。”
手下的一个黑脸壮汉不耐烦的问道。
萧子建攥着手里的信,起身踱着步。
“你急,有人比你更急!”
“大哥传来了六殿下手令,我们必须要动手了。”
“末将早就手痒了,只等郎君差遣。”
萧子建听后摇了摇头。
“你不知事态轻重,若只是杀个人,就好办了......”
萧子建摇着头,一时间左右为难。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我们自己定夺了。”
于是萧子建和几个手下低声嘀咕了一番,而后各自散去。
却说长沙太守吴征,衡阳、益阳和邵阳三县县令均在郡府中安置,名义上是把大家聚到一起便于保护,实际上就是看管起来,以待日后做证人。
直接负责看管的人就是长沙郡郡尉王永达,要说郡尉如何看管起太守来了,这还要从源头说起。
七殿下本是兼任湘州刺史,因其赈灾要务在身,况且刺史一职乃是七殿下诸多头衔里的一个,其他诸如石头戍事、荆州刺史、郢州刺史、都督郢、司、霍三州诸军事等要职更是让人劳心费神。
自从七殿下于静州病倒,为了巩固荆、雍二州的边防,皇帝特命老将王德重领湘州刺史,并于益阳扎营,随时观察北边的索虏动向。而王永达是王德重的亲侄子,如此一来,此时的郡尉就要比吴征这个前太守尊贵了许多。
王永达新官上任,踌躇满志。每日除了看守郡府里的几位证人,还要到街面上管管治安。但凡有抢家劫舍或是偷鸡摸狗的事,一旦被他发现了绝不会轻饶。如此不出月余,老百姓对这位体恤爱民的武官无不伸出大拇指。
这日,王永达正在审问一个抢劫首饰店的要犯,只见那犯人满脸不屑的看着王永达,看起来是块硬骨头。王永达哪里受得了这般不敬,正要用刑之际,只听得犯人轻蔑的说了一句:“你可想好了,吾乃前太守吴征舅子,若是你这般严刑逼供,日后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永达攥着手里的枣木令牌,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只皱了皱眉,心里却怒不可遏。
此时,旁边的主簿走上前来附耳说道:“郡尉,那吴征虽被软禁,但陛下并未下旨使其入狱......”
“属下担心,若是哪天吴太守翻过身来,今日之事对郡尉您,可极为不利啊!”
王永达听后瞥了一眼主簿。
“呵!上梁不正下梁歪!吴氏一族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你狗仗人势,还吓不倒本尉!”
“我今日便要为民除害!”
王永达指着那个犯人便是一通骂,而后大刑伺候,以解心头之恨。
主簿在一边只能摇了摇头不说。
这天夜里,阵阵寒风夹着湿漉漉的水气灌满了长沙郡府衙,一个个守卫冻得瑟瑟发抖,将士握着长枪的糙手已经皲裂,时不时的渗出暗红的血丝来。
只见萧子建带着两个仆人,各自挑着一旦礼品登门拜访。
“哎呀,原来是子建兄!”
“快请!”
王永达出门迎着。
“永达兄,别来无恙啊!”
来到内堂,炉火正旺,二人相对而坐,酒菜顺次摆放。
“子健兄,自从尊侯帐下一别,已有三载,如今在何处高就啊?”
“哎!永达兄,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无甚才能,无非是在我兄长手下打打杂罢了,不像老兄你啊,如今已经做到了郡尉,真是前途无量啊!”
“诶!说来惭愧,我本想为民除害,杀一个犯人,可谁知那人是前太守吴征舅子,吴征得知后竟要上表参我一本!这分明......这分明是想在死之前拉个垫背啊!”
“哦?还有这种事?”
原来,吴征知道王永达对其小舅子滥用私刑后,不免觉得脸上无光,于是联合三个县令连夜上表皇帝,参了王永达一本。
萧子建听后脸上虽显露出一丝同情,心里却暗自乐开了花。
“永达兄,稍安勿燥嘛。”
“要说吴征乃是我朝老臣,据我推测,他罪不至死,所以永达兄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什么?你也这么想?”
“可是他们欺人太甚!我偏不信这个邪,除暴安良乃是我作为郡尉之责,若是子建兄心里害怕,不如早些回去是了!”
王永达说着,便看了看门口,示意主簿送客。
“哎呀,永达兄。你这性子还是如此急躁,算了,今日你我都醉了,改日在叙也罢。”
萧子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起身离去。
王永达气的咬牙切齿,瞪着门口良久不肯离去。
深夜,忽见后院起火,众差役急忙赶去救火。而此时的王永达,还抱着酒坛趴在案上昏睡。
“郡尉!不好了,后院起火了!”
主簿跑到内堂,立在门口叫道。
“什么?是哪里起火?”
“是关押吴征和三位县令那间屋子,吴太守等人欲借着大火逃跑!”
“无耻小人!”
“人拿住了吗?”
“拿住了。”
于是二人跑到了后院,只见火势正在蔓延,本是关押吴征几人的西侧厢房着火,而现在火光现已将整个后院连成了一片。
王永达瞪着眼便朝吴征奔来。
“找死!”
只听“噗通”一声,吴征便被王永达一脚踹到熊熊烈火前。
“不管你吴征立过多大功劳,现在这郡府可是我王永达掌管!”
“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