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日落愈发提前，灰喜鹊是极为聪明的动物，三五结伴在路边绿化带上摊开羽翼接受阳光最后的洗礼，高雅的后颈羽毛上发散着蓝黑色金属光泽。

自离开市区，阳迟就一直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音响列表播放着上个世纪的劲歌金曲，方秋图不禁感叹这老头品味真不错，不像上次蹭许主任的车回家时那个大叔全程单曲循环着某口水古风歌，时不时还伴着调子向自己一展歌喉。

如果此时没有坎宁安后座上鼾声大作，还真有些出院后兜风散心的闲情逸趣，方秋图心里嘀咕。

说到底自己要被带到哪儿去都没个着落，被这俩大老爷们光速办理了出院手续就拖上了这辆看起来有些年代的老车，然后糊里糊涂一路驰骋。

说是光速出院，是因为阳迟仅遛着方秋图向导诊台出示了某张卡片，一群身穿橙红色工作服的肌肉猛男就突然从安全通道涌出，将方秋图的私人物品统统打包丢到眼前，最夸张的是连衣服都购置了一套入院前同牌子同尺码的——原本那套大概是在车祸现场磨破了。

“诚挚感谢方秋图先生订阅了我们洋葱家政的私人服务。”为首梳着脏辫，一身古铜色皮肤的猛汉震声高喊，气势之大让吸顶灯都闪灭了两下。

“这是您的某多多高仿椰子鞋请试穿！”

“这是您的79包邮到家的做旧复古内衬T恤请试穿。”

“这是您的ins风树脂鲨鱼牙项链手环两用绳索，由于厂家较远我们只能通过照片进行一比一复刻，请见谅。”

“据了解，您的内裤的代工厂已经倒闭，我们通过分析流水线工艺再现了……”

一声声原本应该霸气侧漏又具有土豪气息的宣告，在方秋图个人衣物格调的承托下节节衰败，如同处刑的刀刃斩在他的脸上，现在所有在场者真的连他底裤都看光了……

自出社会独立以来，连被路边狗咬都犹豫要不要赌一把不去打疫苗的方秋图大为震撼，事后再三确认所有物品一律报销后开始感叹这个组织深不可测。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么绝吗？这会不会太恶趣味了。”坎宁安当时在阳迟耳畔小声询问。

“根据守则第69条，正式员工在任务期间可报销一切衣食住行，不过这些服务是那个丫头叫来的。”阳迟摇摇头，手机屏幕的聊天框内，一个木木枭头像在不断发“柴犬”表情包。

如果不是方秋图眼疾手快冲进隔间，也许连换衣服这种小事肌肉猛男团都愿意效劳……

全程下来方秋图也没被告知要被带往何处，即使问了就会得到答案他也没兴趣知道，无论得到的回答是去精神病院还是到海边把自己沉水泥桩里，自己大概都没能力反抗。

“秋图，你之前是不是被骗过。”阳迟突然发话。

“您咋这么问？骗什么，感情还是钞票？”方秋图有些不解对方搭话的路数。

“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们的事情坚决不信，按理来说你这个年龄应该会对这些科幻鬼神话题感兴趣才对，我孙女今年上幼儿园了，她很喜欢看《招魂》或者《死侍》这类电影。”阳迟不解的问。

这个的怀疑并非毫无道理，普通人看到坎宁安凭空施展不符合物理法则的诅咒时就应该被震撼到，但方秋图的反应却是比起相信，更优先寻找用常规知识来解释的可能性。

“高于同龄人的现实态度和固执”，这是阳迟对这个年轻人现阶段的看法。

“大概率是您记错了，喜欢神啊鬼啊的是中学生，我们管这叫中二年纪……您孙女看的电影未免太硬核了。”方秋图忍不住吐槽一个幼儿园小孩为什么能把限制级电影看得津津有味，给小鬼看这种电影的家长也大有问题！

“所以你有被骗过的经历吗。”阳迟似乎没听到后半段，继续追问，“如果你不想提及的话可以等看开了再和我分享，老头子我应该还能活好多年呢。”

车窗外光线暗了下来，车内温度舒适，但方秋图还是把外套拉链往上拉到底，埋住了半截脸，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您想听我可以直接说。”话匣子似乎要打开了。

“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