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长明双指轻敲石桌,说道:“朝廷的逆党,如今尚有四个在逃,师弟,你我门下人才凋零,怕是今年是难完成仇大人的嘱托。”
刘长青忙答道:“师兄放心,王涯已死,南边的郑注也已捉拿,其党羽在越州,全部被我诛杀,目前在外当野狗的最多就剩两人。”
“嗯。”尤长明应了声,继而说道:“这两条野狗都派人去看着吗?”
刘长青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开递给尤长明,说道:“师兄请看,这是徒儿捎来的信,东边杭州郡为首的有李训、陈彪,西边越州贾餗等,都已派人去缉拿。”
尤长明并未接过他手里的信,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些个小事情,就都靠你了。是了,你让他开个口给我看看。”边说,尤长明边上下打量着身边的赵明庭。
赵明庭侧身,对尤长明拱手作揖道:“弟子参见师伯。”
尤长明对着刘长青哈哈说道:“师弟,你真是大有长进。未曾想,你的‘十二离幻手’竟有如此高着,看来师兄此前真是小瞧了你。”
刘长青满脸堆笑说道:“哪里哪里,师兄过奖。”
尤长明拍了拍手袖说道:“时候不早,让师侄送我回去吧。”
见尤长明起身,刘长青忙站起来道:“师兄,我这个做师弟的,得靠你在庙里多多提点,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师兄一杯。”
尤长明呵呵笑道说道:“你我师兄弟一场,何必如此客气,来来来。”
二人微笑互敬一杯茶,赵明庭便领着尤长明走出院子。
望着尤长明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刘长青呆呆地站在院里,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捶手顿足,“刘长青啊刘长青,唉。”刘长青喃喃自语道,突然左足猛踢起地上鹅卵石,石头直击乐川所在垂花丛!
石头所及,花枝全被削断,乐川忙侧身躲闪,避开了要害,可肩上还是被石头带起的罡风削破了皮,渗出血来。
此时一个门仆手握一枚香囊来禀报:“门主,坊主何遂在平康坊遣忧楼邀见,青州刺史已在门外等候。”刘长青即时收起的怒态,应声道:“正好,转告他我随后就到。”信步走出院子。
乐川从垂花丛里出来,摸了摸肩上的伤,无甚大碍,翻出墙外。
长安的千声鼓这时才渐渐停下,夜幕之中想要出崇化坊也得万般小心,乐川走到自己以前经常翻墙的地方,这里位于崇化坊的东南面,荒草丛生,人迹罕至,只有几间墙倒瓦破的旧屋。
正欲翻墙之际,听得旁边破屋内有几人细细碎碎的对话。
一人说道:“这个坊的人,着实穷得很,啥都捞不着,咱们明日别在这里待了。”
另一个人说道:“那不是?坊主他自己都倒卖人口,搞得有家室的户主都得搬走,这里剩的啊,全是没家室的穷光蛋。”
“你说崇化坊的坊主?他卖的什么货?”又一个人说道。
“女人、孤孩儿,听说他手里还有昆仑奴,不过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货,不知道哪弄的。”原先那人说道。
停了许久,乐川抬手便在破门上轻敲几声。
屋内几人警觉万分,即刻吹灭了蜡烛,其中一人问道:“何人?”
乐川轻推破门,随着“吱呀”声响,只见昏暗的屋内有四人,手中均握着明晃晃的兵刃,摆出随时拼死的姿势。
乐川向他们拱手说道:“诸位,恕在下无礼,方才在外听到各位的对话,想必大家都是江湖上劫富济贫的好汉子,故生仰慕之情,冒昧前来拜见。”
屋内的四人根本不知道他是神是鬼,无人敢应话。乐川如入无人之境般,径直走到屋中矮桌前盘腿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把火折子,重新点亮桌上的蜡烛,说道:“四位兄弟,你们所言可大大的不对了,你们见过这个东西没?这个可是在崇化坊里搞到的,坊里可不全是穷鬼。”说着,乐川从怀里摸出一件宝物。
宝物在微弱的烛光下,竟也能熠熠生辉,浑身透红,又夹杂着青紫黄三色荧光,正是那日杭州陆云琴所赠的三足金蟾漆器。
四人见状,立马凑近一看,金蝉红衣金鼓,三目三足,嘴叼擢金宝玉,连外行人都知这是千金难买的稀世珍宝。其中一人想伸手拿来细看,乐川已收回怀中。
见乐川乃同道中人,四人顿时放下戒备,都围着矮桌坐下,其中一人说道:“好兄弟,你这玩意可不多见,你哪来的呀?”
乐川说道:“你可听说这坊内有一个门派,叫什么......”
“崇化坊里门派极少,只有一个抒怀阁。”另一个年纪较大的人思索片刻说道。
“不错,他们阁主手里的珍宝数不胜数,我这件宝贝,就是从他那偷...拿来的。”乐川应道。
“不瞒你说,长安的三教九流、东市西市咱四兄弟来无人知去无踪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唯独这个...这个抒怀阁不敢去。”年纪大的人说道,另外三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又是为何?”乐川明知故问道。
大年纪的人说道:“抒怀阁跟朝廷一路,进得去出不来,就算是出得来,日子也不会好过。”说着,摇摇手。
“我这不出来了?”乐川双手一摊,随后拍了拍那人肩头说道:“里边没你传的那么邪乎。”
先头搭话的那人说:“兄弟你定是有什么门路,才能上他们阁主家里拿到这个宝贝。我可听说他买了九座大院,宝贝摆哪都叫人难知晓。”
又有一个头发稀疏的人接话道:“江湖上传,刘长青的九座大院有的住人,有的用来住鬼,里边全是大粽子,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
大年纪的那人摇摇头,应声道:“我可没听说过什么魑魅魍魉,倒是知道刘长青有个院子挖了地道,弄成天牢,若是被他逮进去,这辈子可都出不来了,我之前的几个弟兄,就在里边。”
先头搭话那人说道:“大哥,你那几个弟兄是怎么被逮进去的?”
大年纪人眼珠子往乐川怀里斜了斜,接话道:“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江湖上混的,有几个不是为了这个。”
乐川心念:“都说江湖小贼才是长安百晓生,果不其然,师父的事情我不知道,这几名小贼居然都清楚。”顺势说道:“抒怀阁的屋子我来去自如,可水牢具体在哪我可不清楚,大哥若是知道,告诉我一声,要是我进得去牢里,大哥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弟兄,尽管开口,如果想去救人,那也不是办不到。”
大年纪人说道:“小兄弟有心了,这水牢确切位置我虽不能确定,不过上天难,下阎王府那还不简单?刘长青的九个院子都是在一起,要是想去天牢,直接从中间那个院子进去,准有地道,说不定啊,九个院子之间都有地道连着呢。”
乐川听闻此言犹如醍醐灌顶,向前凑了凑说道:“实不相瞒,小弟在抒怀阁有个密道,今晚兄弟们想不想跟我干一票大的?”说着,用手拽着自己衣兜晃了晃。
四人一听脸上皆有喜色,若是能随便拿上一件,那都是此生花不完的财宝,要听乐川的计划。
五人脸都凑到矮桌前,乐川手指一掐,将烛焰熄灭,顿时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乐川嘿嘿一笑说道:“各位,今夜安眠。”随着几声砰响,旧屋破门被乐川推开,身后躺着四名被打晕的贼人。
翌日一早,乐川乔装打扮一番,戴上草帽,穿着身褴褛衣服,扮做小贩的样貌,候在刘长青院子旁。
院墙有多高不说,身边九座大院都是师父的,自然院管、家仆不少,此时翻墙进去就是找死。幸好九座大院所处都是热闹街市,行人络绎不绝,没人会注意一个蹲在墙角衣衫褴褛的小贩。
等了两日,青州刺史的轿子出现在刘长青大院门口,等了片刻,刘长青缓步从院子里出来,上了轿子,径直朝坊外去了。
乐川扯下身上脸上的装扮,也不顾门口两个仆人阻拦,径直推门欲进院内,两个仆人赶忙上前拉住乐川衣袖急忙喊道:“且住!没有家主邀请,任何人不得入内。”
乐川摆出疑惑的表情,看着他们眼睛说道:“阿福阿贵,你俩瞎了眼?知道我是谁吗?”
两位仆人一名叫做彭福,另一位叫做彭贵,平时刘长青的弟子多来院中找他学艺,这其中少不了乐川,这俩人自然也跟乐川打过照面。
彭福说道:“当然认得,可今日家主不在,恕不招待。”
乐川从怀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人耳,于他们面前晃了晃,说道:“你们两个知道这是何物?”
彭贵接话说道:“你若是想要回禀师命,那你可得到抒怀阁去,这里是家主大宅,不是说公事的地方。”
乐川从怀中又拿出三足金蟾,故技重施,金蟾在日光下更加绚丽夺目,甚至在乐川捧着的手上泛起七彩炫光。
刘长青爱古董宝贝,那是在长安出了名声,江湖上若是有人找他托情,都要给他送些恩惠,那些不甚值钱的,自然大可在抒怀阁大堂相赠,可有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他们可不敢在抒怀阁当众收受,毕竟人多口杂,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重礼都是直接拿到刘长青府上。
家主的弟子在江南获此宝物,定是要孝敬师父,家仆若是拦着,那绝对是头等罪名,彭福彭贵二人都犯了难。
乐川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此等仙品,可大大的不妥,彭福伸出双手捂着耀眼光芒。
彭福笑着说道:“给我帮你拿进去。”便要拿三足金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