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不缺的，是聪明人。

青蛾和典刑，这俩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俩精明人都想占对方的便宜，而斤斤计较，针锋相对，这买卖准得黄。

在狼皋守捉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混，狼有狼道，鼠有鼠道，要是没有点儿道行，单靠争强斗狠则是远远不够的，脑子跟不上溜，还真是混不下去。

别看典刑才十多岁，在这城里也算是个“老油子”了。

他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可别人若是看他年少，便觉得他好欺负，那可真是想多了。

但他毕竟是孩子脾气，对人对事，主打一个随心，遇上看对眼的，那没啥说的，就图一个开心加乐意，可要是他觉得别扭，给他座金山都不换。

就是这么犟。

譬如，他跟隔壁花叔家的大缸与小碗，就从不计较。

大缸是哥哥，小碗是妹妹。

青蛾虽说不仅看着顺眼，还养眼，但少年觉得那是另外一码事，自己跟她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二人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交情。

该说不说，青蛾长得确实挺红颜祸水的。

在鳌鳌香的酒桌上，那些粗糙汉子一旦喝高了，就会不由自主的聊起她，拿她跟醉花草堂的胡姬们去比较，比谁更骚更浪更有味儿，由此也招来许多女人的嫉妒与不满，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听了挺让人上火的。

可长得再好看，是能当饭吃，还是当酒喝？

还不如看老头磨镜子呢，虽说他长得惨点，但人家……

活好。

典刑不像青蛾那般矫情，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踏踏实实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手背上，坐那聚精会神的看老头磨镜子。

磨刀老头虽然目盲，却像能看见似的，嘴角微微上扬，仍埋头干活。

他跨坐在柞木马凳上，一条麻绳从铜镜背面的铜纽间穿过，麻绳被他踩在脚下固定住，双手握住兽皮毛毡，蘸着磨药在铜镜上细细研磨。

明杖挑起一个柳条笸箩，笸箩里摆放着七八个装药的坛坛罐罐。

那么多的坛坛罐罐，看着都有点儿迷糊，而他却丁点儿不会出错，该从哪个坛罐里取，取多少，他的手就像戥子秤那般精准，不会差一厘一毫。

不说别的，单凭这一手，就足以把少年和少妇给看傻了眼。

真神。

少年本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但见到磨刀老头一丝不苟地在那研磨昏镜，他竟像着了魔似的坐在地上，看了足有半个多时辰，那狗也趴在他脚下一动不动。

一人一狗，如出一辙。

“好了。”磨刀老头淡淡道。

青蛾起身，袅袅走到马凳前，从老头手里接过铜镜一照。

只一眼，她便惊呆了。

镜子里的容颜可谓纤毫毕现，鬓角处的发根，红唇上的纹理，还有几粒针尖大小的痘痘，都一览无余，比原来的新镜还要清晰入微。

“姐，让俺也照照。”

少年比她矮了一头，不得不垫起脚来攀着她的胳膊，使劲朝她胸前凑去。

“讨厌，轻点挤，你又不是小姑娘，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看看怎么啦，又不会少点什么，真小气。”

少年不由撇嘴。

“想照吗？”青蛾忽然笑了笑。

“恩。”

少年点点头，满眼放光。

“给俺只雪鸡，让你一次照个够。”

……

典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缺心眼，哪头轻哪头沉，自然是拎得清，但并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乌龙却好像听懂了似的，朝着她“汪汪汪”叫了几声。

为小主人抱不平。

青蛾见他不作声，知道刚才的话有些欠妥，讪笑道。

“方才说笑呢，你别误会。”

少年淡然一笑。

“没事儿，蛾姐，老弟年纪小，心眼可没那么窄，不过你刚才这话倒是提醒了俺，俺想跟你商量个事，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恩，啥事？”

“俺想用三只雪鸡换你这一方铜镜，不知你愿不愿意？”

按市价来说，一面像她手里那样的铜镜，至多也就值三五两银子，品相稍好一点的镜子，往上再浮动个一二两银子也就到头了。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

龙肝凤髓不过是传说中的珍馐美味，而狼皋山上的雪鸡，无论是从其稀有的程度上，还是绝佳滋补的功效上，都堪称是顶级的食材。

在公侯遍地的帝丘城，一只少说值八两白银，便是在这郎捉城，鳌鳌香老板也是按三两一只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