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鲜堂的菜上得很快,菜上齐了贺昼跟虞鸢也还没来,颂颂明显是饿了,眼巴巴地盯着眼前的饭菜。我看得于心不忍,当即决定不忍了,拿起筷子就问颂颂:“乖囡,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夹。”
颂颂小朋友跪坐在椅子上,她靠在桌子边上,伸手乱指,动作很是豪放,颇有皇帝指点江山的气势,据我判断,这乖囡以后一定很有出息。虽然这么说总有一种家长断定孩子未来一定能考上博士的感觉,但是没关系,我觉得颂颂一定可以。
颂颂咬完碗里最后一块排骨才抬头看我,歪着脑袋问:“你不吃吗?”
我替她擦擦嘴巴上的油:“我等你爸爸妈妈来了再吃,乖乖,你还想吃什么?”
颂颂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说等等再吃,她开始和我聊天,讲她背着虞鸢在那里做的坏事,比如她会特地踩水坑玩结果把鞋子弄湿了,再比如她蹲在泥坑旁边看蚂蚁搬家,最后又把裙子弄脏了,反正她成天不是在弄脏衣服就是正在弄脏衣服的路上。我问她有没有跟妈妈道歉,她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她还说虞鸢没生气,只是让她玩的时候别伤到自己。颂颂和我表扬她的妈妈,见颂颂这个样子,我心说虞鸢确实很会教孩子。
我想起来早上颂颂看见我时说的话,我问她:“那你爸爸呢?”
颂颂眼睛滴溜溜地转,最后凑近我,偷偷摸摸地告诉我:“我爸爸会给我买妈妈平常不让我吃的垃圾,爸爸也很好。”
以贺昼的尿性,确实会干这种事情。我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妈妈平常不让你吃什么垃圾?”
颂颂开始掰着手指数:“芥末蛋糕、辣椒冰淇淋、冰糖炸土豆串、辣条。”
我无言以对,虽然不挑食是好事,但是这些东西不能一次性出现在我的嘴里,在这几个食物里,辣条突然变得正常了起来。
颂颂数完,看看我的眼睛晶晶亮,她伸手想让我抱抱,我觉得她应该是等无聊了,就把她抱起来,走到窗边看龙川湖上飞起下落捕鱼的白鹭。颂颂的视力很好,没等我注意,她就先喊起来,说有鱼被抓住了。我们一大一小趴在玻璃上看,颂颂给我指了半天,我才看到那只鸟,我给颂颂竖大拇指,直夸她厉害。
这种温馨场面一直维持到身后传来异响才结束,我原以为是贺昼和虞鸢来了,刚扬起笑准备打招呼,转身看见在屏风旁边站着的那个人类我整个人都刺挠了起来。颂颂见到陌生人下意识就把脑袋往我胸口埋,我亲了亲小姑娘额头以示安慰,才正眼去打量来者。
“宁渝缙,”对面那个人先开口喊我,他停顿了片刻才又质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低头看看开始在我怀里探头探脑的颂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很明显啊,我在带孩子。”
宁博轩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他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迟疑地问我:“你结婚了?为什么不通知家里?”
“因为这和你没关系,”我歪着脑袋看他,“我又不是你宁家人,不是吗?”
宁博轩被我顶得一噎,抿紧唇不说话了。也对,这货除了早年身体不好,其余时间都顺风顺水的,现在宁老头连族长才配带的那个扳指都给他了,就更没什么人忤逆他了,估计这些年就我一个人在他面前顶他的肺过。
颂颂此时的好奇心已经上来了,她扭过身看看我,又看了看宁博轩,突然开口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爹。我下意识地往宁博轩身后望,什么人都没有,贺昼他妈的还没回来,他是死在路上了还是去接他媳妇的路上被车创龙川湖里了?
我反应了两秒,突然意识到颂颂可能是在叫我,小姑娘可能是在我和宁博轩讲得那两句话里听出来了什么,她意识到我不太喜欢眼前站着的这个人。
果然,下一秒颂颂又扯了扯我,她对着我眨眨眼睛,突然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接着又大声地问:“妈妈呢?我要妈妈!”
如颂颂所料,宁博轩的脸色变得愈发不好看起来,他的声音里有些冷意:“我不管你跟谁结了婚,现在就去离掉,我们宁家人娶妻应该要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这种低门小户的人根本不配进门。”
我有点无语,他好像有什么大病,这台词说出来人姑娘没站起来抽他两个耳光都算是客气了,好的没学到,封建倒是学了百分之二百。这也不怪他,都没脑子考上大学接受国家的改革再教育,还能期望他当人?
颂颂可能没听懂宁博轩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她听懂了这话是在骂她妈妈,小姑娘气呼呼地骂了回去:“丑八怪,你没妈妈就别嫉妒我爸爸!”
好好好,贺昼平常都这么教孩子的是吧?虽然很爽,但是他到底教了孩子什么东西啊?!
接下来就轮到我出场了,所谓爽文,就等着无脑反派宁博轩准备动手打孩子了,但凡他敢动颂颂一下,我就直接用我打了石膏的左手把他打残,接着回家继承家业。到时候人挡枪毙,神挡镇压,血缘上的父母挡着就把宁博轩甩给他们,把他们脸气绿,玩得就是一个心律不齐。至于两年之后要是我死了,我就把财产分一分,尺玉和阿玉一份,颂颂一份,大强和京爷各一份,狗子的那份等他交了房租再说,甚至我宁愿分给雁嗣禾我都不想给宁博轩这傻逼玩意儿留一分钱。
可惜了,我的计划还没实施,我就流产了。贺昼这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库库来,我严重怀疑他上辈子是个石英钟,丝滑准点不卡壳。
看见我和宁博轩隔着楚河汉界,贺昼刚进来就嚯了一声,连带着他身后的虞鸢也皱了皱眉,他们两个绕过宁博轩,最后站在了我旁边。颂颂看见自己亲爸亲妈明显更兴奋,她搓了搓小手,指着宁博轩,开始以一种平静的语调告状:“他欺负我。”
这种场面我以为会是贺昼上,结果贺昼选择吃软饭,因为开口的是虞鸢。她上下打量了眼宁博轩,脸上挂上了一抹优雅和善的笑:“宁少族长,看起来您最近生意做的太顺利了。”
宁博轩的脸色更黑了,我觉得他现在应该在磨牙,磨牙多不好啊,拔了吧。
不过虞鸢居然能那么强势?我有点纳闷,就在虞鸢和宁博轩打太极的时候,悄了摸地和贺昼咬耳朵:“嫂子到底什么来头?”
贺昼这坨牛粪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眼他媳妇,顿时得意起来:“禹杭虞氏大小姐,虞家三代单传,到颂颂是第四代。”
我一愣,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顿悟:“我靠,嫂子是虞黄华那老头的孙女?我还以为同名呢!”
贺昼连忙拍了我一下,警告我对他老泰山家放尊重点。
世界原来如此之小,我给贺昼比了个六,看他不明所以,我才同他解释道:“宁家没把生意重心搬去杨徐之前,虞家大小姐和宁家就是邻居,虞老爷子还开玩笑说过要跟宁家订娃娃亲,结果虞家族长唯一一个孙女被你拐跑了。”
虞家和缝尸办当行发家的宁家不同,他们以倒卖古玩字画起家,同样沾点翻肉粽的生意。当年我和师父去找虞老爷子的时候,他还跟我师父长吁短叹造孽太多,家里人一代比一代少,到了孙辈就出了虞鸢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我后来跟师父四处奔波,就没怎么关注过虞家,唯一知道的就是虞家大小姐以一介女流之身,在道上杀出了一条血路,她可比我这位养尊处优不知世事的大哥强悍多了。宁博轩要是和虞大小姐三七开,虞鸢三分钟能打死宁博轩八次,多的一次算鞭尸。
贺昼闻言又露出了和颂颂如出一辙的得意表情,他开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听得我把颂颂背过来,悄咪咪地给他竖了个中指:“你这哪是没流派?你这是老婆最大派呗?”
这回贺昼没生气,他还是很高兴,走到一旁拉开椅子落座,拉着我看他老婆大战封建怪。
其实虞鸢的战斗结束得很快,毕竟宁博轩实在是太垃圾了,而结果毫无疑问就是宁博轩气得拂袖而去。我这时候才发现他今天没带伙计出门,按照他惜命的性格,这不太正常。我想去探查一下情况,贺昼按住了我,我转过头瞥他,他抬头,示意我看他媳妇儿。我抬起眼,这才注意到虞鸢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眨了眨眼:“嫂子,你有话直说。”
虞鸢沉默片刻,她将手里一个信封压在桌面上推给我:“这是宁博轩硬塞给我的,他让我转交给你。”
我知道她是怕我介意,于是立刻笑起来给她一个台阶下,我伸手拿去那个信封,打开瞥了一眼内容——里面说一张红色的邀请函,而内容则是相亲宴。
这就算了他妈的,男女双方还写错了,我的名字被写在了女方,而男方上面什么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