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安灵序是不是在骗我。倒不是在惊讶颂颂能看见鬼,能通灵的人我从前也是见过几个的,但那些人大多体弱多病或者濒临死亡,和颂颂一样年轻,一样朝气蓬勃的我还真没见过。
我压低声音问:“天生的?”
安灵序点点头,没有多言。
我得到答案,更惊讶了。
就这么说吧,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贺昼是不是给颂颂下了什么秘术,都没怀疑颂颂是天生的阴阳眼,毕竟小姑娘和传闻中的阴阳眼差距太大了。比起颂颂,我更乐意相信雁嗣禾是,当然,不是咒他,主要是他那个气质,就很让人信服,谁家好人大夏天穿鹿皮靴啊!
“贺昼找高人帮她看过,”在我发呆时,安灵序又开口了,“那个高人给过她一个镯子当护身符,只要不摘下来,她就看不见鬼,等到目的地了,我就再给她戴上。这里越靠近地宫,死人越多,残留在这里的鬼气也越多,所以我才让颂颂决定,她比蛇好用。”
拿闺女和蛇比,安灵序,你果然是没女儿的命。
我仔细去看颂颂的手腕,上面果不其然没了那个镯子,只剩下一节藕白色的手腕。我顿时更心疼颂颂了,开口就把小姑娘叫了回来,好在小姑娘终于是玩累了,抓着蛇就朝我狂奔而来,一把撞进了我的怀里。有她在,我们这回的伙食都好了,京爷让人准备了小蛋糕塞进我和安灵序的背包里,这些玩意全是洋货,上面印着一串外文,洛斯语,我看不懂,单看造型是一个小熊,挺好看的。我拆了一个蛋糕出来喂颂颂吃,安灵序负责给她喂水,颂颂超级乖,把自己喂饱之后就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发。
安灵序闻言看看我,我咬着牙看了回去,我倒也不至于连个三岁大的姑娘都不如。安灵序给我鼓掌,夸我很有精神,他一把把颂颂抱了起来,接着把我从坐着的石头上拉起来。我捶了捶自己开始抖的腿,叹息一声,又开始跟着眼前这一大一小绕着圈爬。
我这回带了手表,知道我们大概又爬了两个小时,即便是这里的树木挡住了大部分太阳,也挡不住因为高升的日头带来的光线变化。这座山越往里走树越粗壮,品种也变了个样,从一开始一人抱足以的杉木,到了现在十几人合抱尤嫌不够的龙爪槐,那些倒下的枯木和凸起的根缠缠绵绵地叠加在一起,走到最后我们只能咬牙爬,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和安灵序就算了,颂颂再怎么有体力也是个小孩,到后来她的脸都已经白了,安灵序这货见抱她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就从包里摸出来了一根背带,把颂颂绑在了自己胸前,这俩活像哺乳期的小猴和母猴,安灵序靠着自己强大的臂力抓着树上垂落下来的藤蔓开始当人猿泰山。
颂颂和安灵序挂在脖子上的那条蛇颠没颠吐我不知道,反正我站在地下快看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鸟屎砸在他仨身上。
爬到后来我已经懒得去看手表了,我根本提不起腿,或者说我下半身都已经瘫痪了,我靠在树干上喘得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破风箱。我们在这片密林里越爬越高,我低头看了一眼,脚底下的树杈子盘根错节,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有缝隙,摔下去怕不是没到底就被树枝捅死了。这一看就不是自然生长的树,或许是许多年前的人类特地移栽的,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密。我没在林子里看见多少鸟,连鸟窝都没见过几个,只有偶尔见到的几个布满蛛丝的枯巢,好消息是这里没有猴子或者别的动物,但坏消息是这里也没有人烟,所以这里必然有什么东西,一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东西守着,或许和桉歌山脉地宫里的东西一样。
安灵序此时轻巧地落在了我的旁边,他怀里抱着的颂颂或许是因为太暖和,都已经睁不开眼了,他摸了一块巧克力拆开递给我,又帮我把水袋拧开,生怕我死在这里。他的眉宇间也有些疲惫,就也跟着坐下来,揽揽我的肩膀:“坚持一下,就到了。”
我把巧克力整块塞嘴里,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你一个小时前也是这么说的。”
安灵序轻笑一声:“可是我刚探路回来,贺昼留下的痕迹我已经找到了。”
我终于有兴致听他说话了,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安灵序沉吟片刻:“不好形容,你只要知道那个符号是可以进入就行。”
我听得一脸懵,但离目的地仅剩一步,我也不可能打道回府,只能硬着头皮跟,等到了贺昼做标记的那棵树时,我才意识到安灵序为什么觉得这个符号不好形容了。那个符号被刻在了一个树洞边上,是一个由箭头和怪异符号组成,我勉勉强强从里面分辨出了箭头,那个怪异符号更像是人随手乱画的,我看不懂。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那个树干不仅仅是一个树洞那么简单,它的整个树心都是空的,我打开手电筒整个往下看,它就像一个滑梯,斜溜着往下,中间也没有什么新结的蜘蛛网或别的,应该是贺昼他们替我们探过路了。
我直起腰,转头看安灵序:“下去?”
安灵序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带着颂颂先下去,你等我拉绳子再说。”
他也没等我有回应,就自顾自从包里掏出来两捆不细的尼龙绳,安灵序先是把那两捆绳子拼接在一起,加起来应该有百米长,他把绳子在树上绕了两圈栓起来,又把另一端绑在身上,紧接着抱着颂颂开始往下爬。我坐在树洞边上给他亮灯,只能说得亏他腰细,这个树洞又宽,要不然他和颂颂铁定得卡洞里。
我看了一眼表,给安灵序计时,大概有十分钟,残留在外面的绳子全部消失后,我感觉抓在手里的绳子被人晃了晃。这是一个下去的信号,我把绳子又拉回上来,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之后,又开始往身上拴。
我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这绳子不至于被我撑断之后,我开始叼着手电筒往下面走。这种感觉并不好,树里头的空间其实并不大,也很黑,只有手电筒给我点亮度,叼久了还嘴酸,让我的口水直往外冒。
我不知道我爬了多久,只知道我踩到地面的时候感觉像踩在云端一样不真实,感谢树洞里没有突然冒出来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把我从中间劈开。
树洞底下的空间比树干里大太多了,看上去是个四方形石室,大概三米多高四米多宽,大多数位置被树根占据,这间石室的所用工艺很粗糙,和桉歌山脉里那间能刨胡萝卜丝的暗室没什么不同,倒是其中一面墙上被人开了一个大概半米高的狗洞,我爬过去看了看,洞外依旧是墙,但那洞的边缘倒是散落了不少碎石块,还有几个算不上凌乱的脚印,痕迹挺新鲜,这个洞大概是贺昼他们留下的。
我嘴里还叼着的手电筒被安灵序拿走,他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颂颂放下来了,我抬头看向他,他低头看我,最后把我拉起来,送到了正靠着背包睡得正香的颂颂旁边,而他坐在我俩对面摆弄无烟炉,还从包里掏了个折叠小铁锅出来,倒了两个肉罐头在里面煮。
这货的体力是真的好啊,到这种程度呼吸都没乱,只有被汗打湿的额发证明他刚才剧烈运动过。
我自愧不如,只能抱着颂颂,在软乎乎的小姑娘身上汲取安慰。
这一顿按时间来算应该是晚饭,安灵序在那里煮泡面加肉罐头,我就在那里抱着颂颂摆弄我那没什么用的指南针,大致确定我们现在的方向后,面也煮的差不多了,我把颂颂叫醒,端了面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