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停靠在路边,司机十分自然地下了车站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像是在守护。
哪怕,车里的少年谁也不太需要这样假装的保护。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程晚星。”
很久了,很久程宸羽不会叫程晚星这个有名有姓的名字了。可也就是这样的称呼让程晚星意识到这几天萦绕在两人之间缠缠绵绵的关系突然消失,变得无迹可寻……
“宸宸,你去见李染了?”
“恩。”
“她说的话,没什么值得相信的必要。”
“恩。”
“宸宸……宸宸…”程晚星转过来的模样让直视前方的程宸羽感到陌生,不只是陌生于这个才知道的正在隐瞒自己的非亲弟弟。
还在陌生,这样委曲求全低头弯背的弱势“群体”。
什么时候开始,程晚星不再是一副冷漠无情的面孔?什么时候开始,程晚星从来都在叫自己这个小名?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程晚星面对自己没有了高傲的脊背和坚硬的外壳?
原来是真的,爱是让高傲者低头,让胆怯者勇敢,让常赢的优胜者有了顾虑和担忧。
爱是…明明全力以赴去保护、去照顾,却仍觉亏欠。
程宸羽想到,喜欢确实无法说通程晚星放弃一切选择隐瞒那些可能会伤害自己的真相。
但是爱可以说通,说通程晚星用以自身所有利益填平全部漏洞的伟大。
程宸羽依旧面朝前方,眼里好像没什么不同,只是空洞虚飘,没什么力气说道“爸爸不是我的爸爸,他是你的。”
果然,程晚星呼吸一滞,明白这句话里的肯定占了几分。
“你不用想着找借口,我总有办法查清楚的。”
闻言,程晚星短暂迟疑后就用自己不算细腻的手掌轻轻抚上程宸羽的肩背,然后用着很小的力气,轻而易举就将少年的身体拢进自己的怀里。
程宸羽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被彻底打散,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怕。”
只两个字,就击溃了程宸羽所有的伪装。怎么可能不害怕?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在李染那里程宸羽不会崩溃,因为那是敌人。在老宅附近程宸羽也不会崩溃,因为那是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
可是在车厢里,在只有两个人的车厢里,在这个人明明还是一个自己痛恨的欺骗对手里,程晚星却只用了两个字就击垮了程宸羽的最后底线。
他太累了,也做不到无坚不摧地继续下去。
泪水流淌下来的时候,其实程宸羽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甚至为了克制住最后一点的抽泣,还紧咬住了嘴唇。
鼻腔震动的程度依旧被程晚星察觉,还有后脖颈隐隐约约的潮湿同样宣告着程宸羽如今的面目。
两个人一直维持着一个别扭又矛盾的姿势,直到听见程晚星再次开口说道“骗了你是我的错,我道歉却不后悔,你怪我吧宸宸,都是我的错。”如果一定要给这件事打上一个需要集中火力攻击的出口,我也希望你不要选择自己独自承受,哪怕你恨我怨我,我也不希望你再次躲进自己的世界,无人知晓也无人陪伴。
“宸宸,我在的,一直都会在。”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保证,甚至不亚于一句至死不渝的誓言。
程宸羽明白,程晚星同样明白。
抽泣声渐渐传来,程宸羽下嘴唇甚至有了破皮的迹象,呼吸越来越沉,程晚星却在这个时候动了。
程宸羽僵硬了身体,不明所以,同样地他也开始警惕这是程晚星打算面对面安慰自己的举动。
但是他不想,不想程晚星直面自己的脆弱和不堪。这不是脸面也不是尊严,而是从小躲藏在面具下的人不愿承认的卑怯。
无疑,程宸羽是胆小的缺爱者。
更何况他现在也彻底失去唯一挚爱的父亲。他更加需要一个暗无天日的壳子用以躲藏消化。
大概十秒的样子,程宸羽没有等来面对面程晚星的面庞,而是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人的后脑以及……
开始运作的车载音响。
一段即将高_潮热血的歌曲成功被播放,就在懵着的程宸羽马上听见了对方趴在自己耳朵边的声音提醒:
“放声哭一场吧,不会有人听见的。”
高昂激动的音乐此起彼伏,重回意识的程宸羽再次崩盘,一阵伴随着过高音量的英文歌曲里夹杂着一个破碎男孩最后的痛苦流涕。
这些随着理智崩坏的放纵,彻底藏在一曲接着一曲的刻意为之里,同样也只被一个人知道这些隐秘而脆弱的所有绝望,在浩荡璀璨的正午时刻,在狭窄逼仄的车厢后座……
也在盛大隆重的二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