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这便有近七万人马,为何你家皇帝却只有十五万人马?你这番扯谎,莫非是要消遣我等不成?”右后方之人又开口说道。
“老朽不敢。老朽并无半点隐瞒,望将鯀(军)明鉴。”韩延徽脸色微变,却是大呼冤枉,“只因此番出征乃是牵扯到我国前太子耶律倍,故而陛下只带了皮室鯀(军),没带其他人,乃是怕耶律倍登上城头,乱了鲧心。”
“属珊军呢?贵国太后陛下不是有二十万属珊军吗?为何一兵不发?”右后方之人继续追问。
韩延徽闻言脸色又是一阵阴晴不定,最后说道,“这个老朽确实不知,兴许是为了防范室韦人反叛或渤海人寇边吧。”
三人又是对望一眼,眼中嘲弄之意尽显。
“半句实话都无,且洗干脖子吧。”前方铁甲武将一阵冷笑。
三人转身便欲出门。
韩延徽脸色大变,慌忙跪行数步,一把抱住了之前站在左后方之人的小腿。
“将鯀!将鯀!老朽荒唐愚昧,冒犯了将鯀虎威,还请将鯀见谅。将鯀但有所询,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由于说话太急,嘴中口水忍不住流了下了吗,韩延徽忙伏下身去,用衣袖擦干,亏得他所穿为一身大红官袍,沾了血污倒也不是十分显眼。
转过身的面具的眼孔中,二道讥诮中带着赞赏的目光射来。
“呵呵,是个聪明人啊,怪不得被称为白鹤呢。也是,能做汉奸的,有几个会是愚笨之辈。某若否认,便是侮辱你我的智商了”。对方哑着嗓子说着韩延徽听不懂的名词,“不过,某还是颇为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此人自是安存秀了,站前方的是石敢,右后方的是秦新。
“将鲧(军)进来之后虽不发一言,但渊渟岳峙,气度非凡。那二位将鲧虽器宇轩昂,却还是不如将鲧之风采。仿若崔琰之于捉刀曹孟德。”
三国时期,魏王曹操令崔琰假扮自己坐于榻上,自己捉刀侍立其后假装侍卫接见匈奴使者,却为其识破。
“呵呵呵呵——”面具之下,传来一阵沉闷的笑声。
韩延徽被这笑声笑得不知所措。
安存秀弯腰低下头去,伸出双手虚扶起韩延徽。
韩延徽心中暗喜,自己这小小的马屁终是拍对了,是了便是雄才大略如先皇都乐意接受自己假装不经意的称颂,何况是小小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粗俗武夫。
“啪!”下一刻,劲风扇过,一个重重的巴掌声在室中骤然响起。
韩延徽捂着左脸摔了个仰八叉,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口中莫名多了几粒坚硬之物,他心知肚明那是什么,只得轻车熟路地和着血水一起吞入腹中。
他飞快爬了起身,保持原样跪伏在地,速度之快完全不似一个五旬老人。
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安存秀,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暴怒。
“匣列(韩延徽的契丹名字)!韩藏明!某不管你把自己当契丹人还是汉人。某只是敬你在契丹国中善待汉人,故不想折辱你,留些体面给你。你却再三在某面前耍心机。你若敢再犯,某现在就送你归西,再派人将你在幽州的老母与族人斩杀殆尽!”面具之下的语声沙哑而狠绝,让人丝毫不会起意怀疑它的真实性。
“不敢!不敢!”韩延徽闻言通体生寒,瘫坐于地。
“你既知孟德捉刀之事,亦当知那匈奴使者后被杀。难道你以为以曹孟德之容人之能,不能容下一个见识广泛的匈奴人?明明那使者看见崔琰凡谈及大事不能自主,要用眼神向孟德请询,顾猜出孟德身份,这本就不足为奇。曹孟德不过是不能容忍一个敢于欺骗他的蛮夷罢了。你这个东胡俘虏还要东施效颦吗?”
“老朽糊涂,老朽再也不敢了。”
“契丹此次几路大军攻晋?”安存秀问道。
“三路。还有一路由萧翰所领,领兵十万借道鞑靼故地攻新州、蔚州。”
“耶律德光(契丹皇帝)领兵几何?”
“十五万皮室鲧(军)。”
这个答案让安存秀等人吃了一惊,他们真有点不相信,契丹皇帝坐拥三十万精锐皮室军,却只带了一半人马前来。
“这是为何?”
韩延徽迟疑了下,抬眼望见那面具下的冰冷目光,连忙道“还有十五万镇守上京,避免宵小为乱。”
宵小为乱?安存秀先是一阵疑惑,契丹皇帝还怕自己的首都有宵小为乱?谁这么有种,敢虎口捋须?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是韩延徽为尊者讳,算不得撒谎,也就没有计较。
契丹皇帝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弟弟耶律李胡与他的母亲述律太后,也就是萧勒兰的外祖母。
述律太后一心想立他的三儿子耶律李胡为帝,为此不顾违背耶律阿保机临终遗愿,逼得太子耶律倍让位于弟弟耶律德光,又大杀功臣,以先帝在地下孤单为名杀死了无数功臣勋旧清洗耶律倍的势力,还逼得耶律德光立他的弟弟耶律李胡为皇太弟。
有这样一个掌握二十万大军的偏心母亲与弟弟在,相信没有哪个人能放心带走全部亲信力量去征战。
否则极有可能他凯旋之时,便是边关城门紧闭不开,自己被太后一道谕旨废掉,四面楚(胡)歌响起,自己的士兵的家人都被对方控制住,纷纷叛逃。
所以耶律德光要用亲信领军把京城牢牢看住,故意封李胡为京城戍卫军队的大官,却没有调兵权,就是要让太后与耶律李胡就在自己(亲信)眼皮子底下活动,这样即使他们外面有几十万大军都投鼠忌器,不敢轻动。
“嗯,怪不得呢。原来是要防范述律平还有耶律李胡那个疯子。而且攻打我晋国也是做做样子罢了,恐怕唯一当真的便是耶律牙里果这个愣头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