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阊阖门外码头雇了一条船,沿运河去永安帝京。
船载着我、甄小宓、文九和柳卿士四人一路向西,慢悠悠地经过金匮郡、晋陵郡。
一路上,柳卿士向文九请教了许多修行疑难,或许是受到文九这位儒家天心圣人的刺激,他说要游历江湖,五年升到宗师境界。
文九嘴臭,狠狠羞辱了他。
被偶像羞辱是一种残忍,被偶像无底线的大肆羞辱,更是残酷。
什么天心圣人,简直嘴臭王者。
旁观者的自己都有种王司徒的感触。
柳卿士差点道心破碎,可他毕竟是坚韧之辈,一身中品浩然境的修为,不顾廉耻地在李橫波院外吟咏了半天诗词,被豪奴打得半死也不还手,所谓包羞忍辱是男儿,他成功顶住了儒家圣人的人身攻击。
到了京口,他向我告辞,说要北上,先去淮扬看看二十四桥明月,领教一下北地玉人如何吹南箫,比比与寒塘风月有何异同,然后再去二山三泽,观摩观摩横行天下的谢家铁骑,再去东齐太山,见一见自称此生未尝一败的谪仙人俞鸿烈,向他问一问天上事。
临行他向我借了二十两银子,我说送他当嫖资了。
他说要还,嫖资不能借,影响发挥,也影响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持久与沛然莫御的刚猛。
我问他死士难道没有工资?
他说士为知己者死,他和我顶多一起嫖过娼,离知己还差点,算不上死士,他是在报答父祖的养育之恩,以后能束缚他的只有天下万方。
我考虑以年化百分之二十四的利率收他利息。
“柳卿士如此风雅,能修成宗师吗?”
文九大大咧咧地躺在船上,不知是不是水里泡久了,脸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往来行船上的旅客纷纷行注目礼,不乏艄公看入了神,忘了撑船而发生交通事故。
女子平躺时胸有丘壑,可称极品,不可不看。
最让谢嘉宾感兴趣的还在下面。
她脚垂在河里,笋白的脚丫子吐出白芒剑气,剑气弯成鱼钩状,等着不长眼的鱼儿上钩。
如此行事,非宗师不能够。
“小子你挤兑我不雅?宗师是你们武夫的叫法,我们儒家叫仁者境界,仁者无敌懂不懂?仁者未必是修得来的,首先要心存仁义,然后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觉悟,是难如登天,还是水到渠成,得看人。各中玄奥,说了你也不懂。”
“像你父亲谢明镜,本来是不动明王境界,一身体魄金刚不败,可在千军万马之中,就有天心圣人之威,谁也奈何不了他。”
近来旁听文九训后生,谢嘉宾大致清楚了修行境界的区别。
二品大宗师往上,是一品逍遥境,可逍遥世间,来去自如,王侯将相不能束缚,千军万马不能使其屈服。
逍遥分三境,不动明王、众妙真君、天心圣人,分别对应佛门、道门、儒家。
儒家修行如蛙跳,起步玉君子,一跳浩然正气人,二跳仁者无敌,再跳一步登天,成为天心圣人。
佛门道门与之同理。
武夫修行如登梯,从九品一步步修到二品,再到一品不动明王,打磨金刚不坏之身,进而窥探天地玄妙,成为众妙真君,然后捉摸冥冥之中的天地之心,登顶天心圣人。
“您佬是实打实的天心圣人,位列崇末六神仙,打得过谪仙人俞鸿烈吗?”
“哎,鱼上钩了,小了点,老头煮碗鱼汤吧。老什么老,我还年轻,又沉鱼落雁,看看,鱼都迷恋我的脚,路人馋我的身子,这能叫老?我干嘛要去打俞鸿烈,江湖不是打打杀杀,你小子毛没长齐,屁都不懂。”
谢嘉宾不懂武道巅峰的风景,但闻得到数百里水路的血腥。
船越往前,船尾水色里的血色越浓。
永安帝京,天下第一等巨城,水浓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