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林府开开心心,双喜临门。史氏与有荣焉,想到若是林女婿他日封侯拜相,自家女儿也可得那一品诰命,便喜不自胜。加之贾敏有孕,若是一举得男,在林家的地位真是如日中天。史氏得意洋洋之际,忍不住遣人去请梓莘前来,也好炫耀一番。 若问为何不叫那王氏?其实史氏自打大年初四那日,王家来人报丧便觉得触了霉头,已是不喜。如今王氏守孝,史氏更是能不见绝对不见。之前王氏所帮衬的府中杂事,史氏如数交予梓莘。这次梓莘倒也不辞。她本不是爱揽权的,不过就是行那上行下效之事罢了。 今日见人来请,梓莘丝毫没有那拿乔之态,命人收齐礼单,由冬雨扶着往那荣禧堂去了。史氏一见梓莘立刻满脸堆笑,对着她挥手, “快来我这里坐!可知你妹子的好消息了?” 梓莘瞧着史氏,心中到有一丝敬佩。这位可是去自己院中大闹过的,如今不过半年功夫,却可当此事从未发生,倒也真是个人物了!如此,梓莘面上不显,笑意盈盈的在那史氏身边坐下,瞧了那冬雨一眼,冬雨立刻递上礼单。 梓莘笑道:“母亲,此是我为妹妹备下的贺礼。还请母亲过目,若有那不到之处,我也好添加一二。” 史氏见梓莘如此爽利,心当下一沉。半年前,梓莘也是如此笑笑的奉上二百两。史氏接过礼单,心中还在盘算着一会要如何开口添加物品,待看清上头之物,却惊愕不已,真正皆是好东西。 不过她那面上依旧淡淡,把礼单还与梓莘,道:“这些个物件,我瞧着倒是重了。” 梓莘接过史氏递回的礼单,交与冬雨收好,转头淡笑, “母亲哪里话!我知道母亲已是送去贺礼的。这些是我与夫君的心意罢了,怎得就重了?妹子如今可是大喜!这胎刚坐稳,妹夫就高中。这一来是妹夫才高八斗,二来也是哥儿带旺不是?” 这话史氏爱听,不禁连连点头,如此觉得梓莘顺眼不少。又瞧得她这回如此大方,更是难得说这么些个窝心之言。忽然她有种顿悟之感,心中暗道:“原来这位是个顺毛的,以后娇哄着便是。” 想着,那史氏脸上笑意更是真诚了几分,拉起梓莘的手问起了日常起居,倒是从未有过的和蔼可亲。梓莘淡淡应着,史氏也不生气,两人倒也算的上“相谈甚欢”了。 忽听外头有传,“夫人,二奶奶身边的周瑞家的求见。” 这边刚刚说了声,“传。”就见那一身素白打扮,头上只插一根银钗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中间。 史氏眉毛一皱,还未开口,却听那周瑞家的急急嚷道, “夫人!二奶奶……二奶奶厥过去了。” 才说着喜事,史氏忽闻此言,当下就想发作。可她余光瞥见梓莘,转念一想,把那怨气生生憋了回,咽下一口气,急喊道: “你这个没用的,二奶奶厥过去了,来回我作甚。还不快去请大夫!” 周瑞家的低头不语,那厢已有人往外走。却猛然被那史氏叫住,她眉头微蹙,为难的瞧着梓莘,轻道: “老大家的,不如还是请太医来家瞧瞧。” 梓莘倒无二话,立即拿了自己名帖,命人去请太医。只是,史氏此番模样,落在那周瑞家的眼里,又是另一番解读了。 史氏冲着梓莘微笑点头,见那周瑞家的还杵在跟前,那一身打扮实在碍眼,不由骂道, “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前头带路?我们一起瞧你家奶奶去。” 周瑞家的诺诺称是,抬脚便走。 梓莘刚刚想辞,却听那史氏又道, “你也过去瞧瞧你弟妹去。这府邸早晚是要交给你的。怎好还有你未踏足之地。” 梓莘不予置否,只是史氏此话一出,倒也不好走开了。那周瑞家的闻言自然惊心不已,却脚步不停的往那及第院去了。 这是梓莘第一次到及第院,院子比起擎苍斋小上一些。待被带入了王氏卧房,梓莘只觉得金光闪闪,当然除了那一身素白倒在床上的王氏之外。梓莘啧啧称奇,转念一想,也是了然:是了到底还在婆家,若是太素净,怕是史氏更加不喜。 王氏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也不知真晕还是做细。梓莘稍稍运功一探究竟,心中却是微惊。这晕倒是真的晕了,怎得瞧着竟是有孕在身的样子?再瞧周瑞家的,面露哀色,像是真的不知王氏有孕。 史氏瞧了几眼王氏,微微摇头,怜爱的叹道, “真正可怜见的。这才多久,怎得瘦成了这副摸样?周瑞家,你是怎么当差的?这孝期食素没错,你竟不知把那鸡汤撇干净了油,做了高汤炖菜吗?” 周瑞家的弯角低头,脸色哀色更浓,叹道,“小的怎得不知。可是二奶奶一尝便知,如此是碰都不肯碰一口的。” 史氏正色点头,瞧着王氏的脸色更加柔和,她长叹一口,赞道,“你家奶奶,是个孝顺的。” 才说着话,太医已经来了。梓莘退到东厢,史氏一人留在房中,周瑞家的又连忙放下床帘。太医进屋见到了史氏微微行礼,背着药箱在那床边坐下。 今儿来的太医年约五十,他姓萧,名岩,字峰峦,师承的就是那蒋府。萧太医对于那蒋氏几月前忽然暴病而亡略有耳闻,如此也得知了这贾府二奶奶便是蒋家大小姐的嫡长女。到底是故人之女,这次听闻王氏有恙,他主动请缨,也算是全了曾经与蒋家的师徒之缘。 萧太医半眯着眼睛,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轻搭上了王氏白嫩嫩的手腕,另一只手捻须而估。须臾,萧太医猛然睁开眼睛,正色道, “可否劳烦换一只手?” 周瑞家的惴惴不安,立即帮忙换上一只。萧太医再次搭上王氏手腕,脸上神色却越来越怪异。 “萧太医,我家儿媳可有什么大病?”史氏察言观色,面露忧色,心中却是盘算开来。若是王氏有个好歹,给贾政续弦人选定要从娘家旁支的姑娘中选。 萧太医摇了摇头,放下手,脸上尽显那古怪之色,似是恼怒,又似是庆幸,隐隐又好像带着窃喜。 史氏还欲再问,只听那萧太医开口, “老夫人莫虑。在下可以要恭喜贺喜老夫人了。贵府二奶奶不是病,是有了身孕。我瞧着脉象如今坐胎堪堪三月。只是二奶奶胎象微弱,似有不足之症。” 萧太医顿了顿,笑的有些意味莫名,继续说道: “其实也无大碍。平日多加保养,注意调理就好。二奶奶未醒怕是太过操劳,睡上几个时辰便可无事。唔,还有我会开副安胎养神的方子,只是……如今二奶奶有孕在身,平日里还需温养为佳。那房事……” 萧太医拿眼睛瞧着史氏,最后一句话说道极其慢。 史氏心中已是翻江倒海,面上却露着微笑, “萧太医所言,老妇记下了,今日辛苦了。还请用些点心再走。”说着了命人奉上了荷包。 萧太医口称不敢,辞了史氏的好意,便有人送他出门。出了贾府,萧太医掂了掂荷包,面露不屑之色,轻啐一口,再也不瞧那贾府一眼转身而走。 太医走后史氏瞧着王氏那床帘帷幔,心中气血翻涌。周瑞家的小心瞧着史氏脸色,心中不安却越来越大。她低头默默估算,便知王氏这胎应是大年初二日怀上的。在这之前那些时日,贾政流连在两位同房姨娘之处。如此便糟了! 周瑞家的抬头才要辩驳,却听那史氏森冷的声音响起,“周瑞家的,你亲去把这喜讯报了亲家老爷。如此大事,自然要同喜的。” 周瑞家的无奈,如今到底是这贾府奴才,自然不敢违抗史氏之名,得令后匆匆而去。 史氏冷眼瞧着那王氏片刻,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转头扶着大丫头往东厢去了。如今凭着梓莘功力,自然把那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同情起了这王氏,只怕她这胎是保不住了。 史氏进门,面露喜色,丝毫不见方才冷然之意,她乐呵呵得冲着梓莘说道, “你弟妹是有身孕了。这可是大喜事,竟与那敏丫头差不多时候呢。” “恭喜母亲,真是大喜呢!”梓莘故作不知,淡淡而笑。 史氏拉起梓莘的手,既欣慰又遗憾的说道, “如今可就差你了。走,跟我去库房挑写药材好好补补。我可等着抱那长子长孙呢。” 梓莘瞧着史氏做派,不觉哭笑不得,只得任她带着去库房。 回头再说那王氏,得知自己有孕还没来及喜悦多时,那周瑞家的已带回了王父与史氏还有那贾政的书信。 待贾政亲自把书信摔倒王氏脸上,那王氏脸上惨白,摇头只是不信, “不,不会的。夫君,你知道的……这孩子是母亲那……之前有的啊。” 贾政皱眉愠怒,狠狠道,“你知,我知。旁人有怎得知道!孝期产子之名,我可不敢当,这个孩子,要不得!” 王氏掩腹大哭,却因孝期产子的名声太恶,无奈只得一碗要下去,生生打落下来一刚刚成型的男婴。 王氏忍痛,心中到底悲苦。小月中背人偷偷落了几次泪,念叨着母亲的好。心道,如今若是母亲尚在,她又怎得会任人欺凌?思此,居然连父亲兄长也记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