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密人。”
“守密人?”
好像有谁在呼唤?
于是少女做出了回应。
一个灵,自幻梦中惊醒;一双眼,在迷魅里睁开。
“……这是哪儿?”
她用手将自己的身躯吃力地支撑起来,不清明的意识所见到的,是一个不大的木质房间。
用铁片和钉子固定在墙边的桌子、卡入墙中与墙合为一体的木床板、麻布制的被子、以及门后的一个有几分破旧的手提箱。
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受潮了一样,除了……手边,地上躺着的一面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罩着一层纱布的小镜子。
“……我是谁?”
茫然的人,在无知中拾起了命运的馈赠。
她想掀开那层薄薄的纱,却在手触碰到幕布时,忽地停了下来。就像受到了什么……精神上的冲击,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如果真的掀开了那层布,就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
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忽然在她的心中浮现并扩散开来,挥之不去。
后怕一样,她全身猛的一震,背后被冷汗浸透,手上更是没了力气。
一松,那诡异的镜子便在半空翻了半周,镜面朝下地砸在了地上。
碎了。
碎镜尖锐的声音让她自醒来后就一直模糊着的意识彻底清醒。
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她向下看去,见到那个小镜子的背面、那上等木材制成的小板子上,有着一行不知能不能称之为“文字”的东西。
它们相互套嵌,形为一体,不符合任何一种语言的书写规范,比起文字,那似乎更可以被认为是一种花纹、某种图腾。
但她知道那是文字,因为很见鬼,她,看懂了。
——“此乃,真神亦不愿直视之物”
不受控地、她用着未知的语言将那行字念了出来。
随后,她便一阵头疼,就好像,有人想把这行字——或者说,这个纹饰——深深刻在她的脑子里一样。
疼!右眼好疼!她当即伸手将其捂住——
下一刻,镜背上的花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缓过来后、她眨了眨眼,但那图案并没有再出现,甚至连一点它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仿佛刚刚自己所见所知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小心翼翼地、她再次将那面镜子拿起、又一次想要掀开那层纱布时,那来自直觉的预警没有再出现。
它的一切奇异都似乎已经随着那花纹一同消失。
半透明的幕布被轻易地揭下,通过有着许多裂纹的镜面,她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有些自然卷的蓝灰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左眼是深深的灰色,正表露着主人此刻内心的茫然,刚才痛过的右眼却是夜空般的深蓝,如同一颗宝石,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它……似乎在发光。
小巧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面色也是不自然的苍白。整张脸看上去似乎只有十二三岁,婴儿肥的痕迹还较为明显地残留在了那完美到有几分非人的小脸上。
看着这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她思索了一会儿,莫名地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仔细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想出到底有什么不对。
于是她只是记下来自己的样子,便把这面碎镜缓缓放下了。
说到底,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没能想起来。
这时,那个破木门的背后,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这个动静不大,但十分引人注意:
“诺艾尔·琳小姐,大约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里卡多港城」了,您可以准备下船了。”
刚刚敲门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如此说着。那听起来像是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
诺艾尔·琳?这是我的名字?她想着,没有回应门外的声音。
说起来这居然是在船上么?这么平稳。
她简单检查了一下木床床底与桌子周边。在确认了没有其它的东西之后,她便取下了挂在门后的手提箱,并将那面已然碎掉的镜子用它自带的纱包好,放进了那个挂在门后的的手提箱里。
——直觉告诉她,这面镜子还是不要丢掉的好。
放好了镜子后,她又顺便检查了一下手提箱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两份封好了的纸质资料袋,一个笔记本,一本有些厚的书,还有一些她不是很能看明白的,包括身份证明在内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证件。
“诺艾尔·琳,女,人类……等等,身份证明上居然会有种族一项么?”没来由地,她觉得这有些奇怪,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
除此之外……她将那些证明放回了原处,随后再次开始摸索;
诶,这儿还有一层?
看向那藏着的夹层,她发现里面有约三十多个金币与三个铝币,还有一个小瓶,里面是许多小丸子,边上贴着一张纸条
“「记得吃药」……这是药?我为什么要吃药?”她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把药放在夹层外,因为这样更方便拿;又将那一堆证件放进了夹层里,因为这应该是私密一些的东西。
不因为什么别的,仅仅是下意识地认为这样才是对的。
将手提箱合起,再次四下环顾。在确认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后,她用左手拎起了手提箱。
房门打开。
她向前走出了一步,离开了这个自她睁眼起就呆着的小破房间。一阵不甚温柔的海风立即刮到了她精致的脸庞上,将她本就凌乱的长发与身下快盖到膝盖的裙子扬起。
海风足足吹了十多秒才停下,将散到面前遮挡了视线的头发扒拉开,她才终于能好好地打量四周。
现在是正午啊。
一道道略有蜿蜒的光道横跨整个天穹,不见首亦不见尾。那是“天光”们,是祂们照亮了此世。
只是白天的光源不是球状的……不,为什么我觉得光源应该是球状?
她将自己刚刚几乎是本能地动起来拉住裙子的右手习惯性地揣入外衣的口袋,却好像摸到了什么一样。当即,她将那薄薄的、有点硬的东西拿出。
“这是……一封信?额、不对……”
脑中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觉得头像是要被什么东西撑炸了一样。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惊恐地发现四周似乎漆黑无光,又像是有什么难以形容……不,是无法形容的东西,管它是什么,它在扩散!
不知是长是短的时间经过,不知是何时的某一刻后,天上,头顶,忽然闪过了使人无法直视的强光,迫使她将头颅低下。
强光照耀一切,以凌驾万物之上的气势为一切镀上了一层金。也许这光仅仅存在于“这”一刻?她回过神来时那光已经消退。但她又看到好像一切都变成了无数怪异的藤蔓扭曲地相互嵌拧构结而成。
她的意识开始因为过大的信息量而过载,认知变得断断续续,下一幕是四周上涨的海水,很快,漫过船、漫过云……
眼前的画面不是连贯的,像信号不好的电视机一样一帧一帧地跳跃,很快漫到了天穹之顶,将一切吞噬于腹中;
再之后又是扩散的死气,寒意遍布全身,如同无数的亡灵正行走于身侧、低语于耳畔。
死亡缠绕在了她目光所及一切能或不能称作事物的东西上,甚至包括“它们”本身。
药……药!
没有任何的原因,现在的行为仅仅是因为本能在警告,她的身体告诉她,只要吃下药、只要吃下那个药!
药在哪!
内心忽然就崩溃着歇斯底里,只是在她刚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提箱时,她的余光瞄到了自己身下的木板似乎恢复了正常……?于是她的冷静又不合常理且不由分说地重新充斥了她的意识。
身前……围栏,正常。身后……木板,正常。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
右侧有声音传来。哪儿有人?她当即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正在离开的人。那人的衣服质地很好,却也让人莫名地觉得,有些旧。这大概是一个破落贵族之类的人?不、不,那些都不重要!
——她头顶的那根线是什么鬼东西!
在直觉的牵引下,她的目光难以自控地沿着那根有些虚幻的线向上望去。
天光们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三颗完全等大的、由无数纯白羽翼堆叠而成的“月亮”,围着天穹的正中,牵引着无数的线,就像是跳着诡异的舞蹈一般以难以形容的方式旋转着。那些线,从它们身上伸出的线,将所有的星辰连接,又从群星垂下,连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除了她。
见其形如闻其名,晓其物则知其用——
“「命运」……么?”
她怔怔地望向天穹,忘记了吃药这件事,于是便再无机会躲避这不知真假的景象。
眼中,三颗月亮正相互靠近,那些构成月亮的翅膀像是可以流动一样以奇特的方式平移着,渐渐地、三个月亮相互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巨月。
但那些翅膀并没有就此沉寂下去,反而更加地躁动起来。
直到一个较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巨月的面前。明明是在那样的距离之下,祂的外貌却是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六岁上下的少女之身,干净的躯体之上几乎只披了一层半透明的、泛着星辉的纱,使她想起了原先盖在那镜子上的纱。
胸的高度上,那个“少女”围了一圈并不透明的星纹布,一张面具遮挡了祂的左半张脸,头顶有十只比较小的装饰性翅膀不对称分布,身体右侧有着九只大大小小的翅膀,其中一只伸出来挡在了祂下身要紧处,左侧则是八只羽翼。
与头上一样,祂身上的翅膀也是不对称、不均匀分布的,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怪异美感。
“你……祢是!”她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十分眼熟,眼前这位存在似乎与脑中一个不知从何处浮现出来的身影渐渐重叠起来,一个藏在灵魂深处的名字呼之欲出
“嘘——”那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了她的唇上。祂将自己的嘴靠近她的耳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随后发出了一种,比起语言更像是在唱歌的声音。
直觉告诉她,那与原本镜子上的“花纹”同属一种语言。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四周景色变幻,两位似乎处于一座殿堂之内。
祂回到距她七米远处,浮在半空,再度开口道:“如果真的需要那么一个东西代替名字的话……你就叫我「天命星」罢?你应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这次是在说正常语言了。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然觉得,似乎在哪儿仍然存在着那么一股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