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喜事时,多是男客一处,女客一处。一在外院,一在内院。两相分开来,也不会发生冲撞了女客的事。王氏听到消息,匆匆赶过去时,谢明泽衣裳狼狈,嘴角眉梢都有红印子,可见不久前才与人打了一架。 谢明泽的性子再好不过了。说他性子好,是因为他从不与人动手,每每遇见事情,宁可避退,也不会迎面直上。王氏听到谢明泽与人打架的消息时,还以为她听错了。没曾想,这回闹出事情来的,还真是谢明泽。 王氏一来,谢明泽当即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好几下,硬给他逼退了回去。 “娘。”谢明泽压着哭腔,喊了王氏一声,什么也不肯说,低着头跪在了王氏的面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氏知道自己的儿子,若非别人将谢明泽惹毛了,谢明泽绝对不会动手打人,何况还是在自己家中,且是在谢韫的生辰宴上。谢明泽强压着不哭的模样,让王氏心疼到不行。 见谢明泽不肯说,一旁跟着谢明泽一起跪着的洗墨吭声了。 “回,回太太的话,今天是贺家七公子再三招惹少爷,少爷没得法子了才还手的。” 王氏沉着一张脸不说话。贺家排行第七的小子叫贺贤,是个混世魔王,在城里名声一直响当当的。若说贺贤将谢明泽惹毛了,的确有可能。现在不见了贺贤,只有谢明泽和洗墨主仆跪在一块儿,王氏无须掩饰情绪。眼下,谢明泽似是铁了心不想说话,王氏也不勉强。 “洗墨,你将泽哥儿和贤哥儿发生的事情经过仔细说来,不许漏去只言片语。” 王氏在这个家中,可是说一不二的主人,洗墨骗谁都不敢骗王氏。当下倒豆子似的将贺贤追着扒谢明泽的衣服,要验证他的男儿身份一事细细说来。洗墨说的时候,王氏没漏了谢明泽的表情。见洗墨说到贺贤初开玩笑,说谢明泽像个娘们,裤子低下指不定少了一个把儿时,谢明泽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王氏心中有数了,谢明泽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谢家要是有谁将他错认成谢杏婉,他铁定要生气一番。没想到,今天会叫贺贤缠上了,还闹到动起手来的地步。 “那贺七公子实在太过分了,明明少爷已经言辞恳切地拒绝了他,他非但没有见好就收,还突然扑上前来,强行扒拉开少爷的衣服,要看一看少爷是男是女。少爷躲闪不及,就那么被他一把扑倒在地。” 听到这里,王氏忍不住面露不悦。她仍然没有出声,示意洗墨接着往下说。 “娘,不用问了。我没忍住动手揍了他一拳,才打起来的。今日之事,是我给娘惹麻烦了,娘罚我吧。”谢明泽出言阻止洗墨继续说下去。他实在是恨极了,要不是他竭力阻止,贺贤的手都放到了他的裤裆处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贺贤这种讨厌的人在,要不是他力气不够,打不过他,他今天非得揍得贺贤躺着回去不可。 谢明泽眼睛里有戾气,即便动了手,也无法消散了。王氏心中不喜贺贤所为,却也不能看着谢明泽因为这件事拧巴了。 “洗墨,泽哥儿不是在前头招呼客人,怎么会和贤哥儿单独在一处。贤哥儿现如今又在哪里,怎么独留泽哥儿在这里。” “贺七公子见太太身边的姐姐过来了,撒腿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洗墨不敢看王氏,主子打架,不管因为什么,他没有挡住就是有错,尤其是现在,肇事者跑了,他连人都拦不住,还有什么用。就在洗墨几乎要将头低到地上时,王氏终于出声了。 “裘妈妈,去请贺太太过来说话,就说贺七公子和泽哥儿生了点误会,如今不见了贺七公子的人影,泽哥儿怕出事,特禀报我寻一寻贺七公子。” “太太刚刚过来这边时,我瞧见贺太太走了。”裘妈妈一张圆圆脸看着十分和善,说话时不急不缓。 “走了?”王氏声调一扬,长眉微挑。一旁的娇蕊连忙接话:“太太过来时,贺太太已经走了。说是家里有事,姣妍亲口告诉我的。” 王氏目光一收,冷哼道:“什么事情那么巧了。那贺贤人呢?也走了?” “不好了,太太。贺七公子被人发现,在咱们家的花园里叫人脱了裤子,光屁股吊在树上了。”娇妍匆匆跑来,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上满是焦急。 跪在地上的谢明泽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娇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贺七公子被人发现,在咱们家的花园里叫人脱了裤子,光屁股吊在树上了。人正昏迷着,已经被路过的小厮放了下来,搬进了就近的暖阁里,就等太太过去。”姣妍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内容,等待王氏处置。 “去暖阁。三姑娘现如今在哪里?”王氏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要说贺贤的这件事和谢杏婉无关,王氏自己都骗不了自己。她刚接到谢明泽和贺贤打架的消息时,谢杏婉就在一旁站着,她要没听见,王氏压根儿不信。 “我过来的时候,嘉禾堂不见三姑娘的影子。我已经让人去寻三姑娘了,怕太太要找三姑娘,特意让小丫头们上暖阁回话。”姣妍一边走,一边将她的安排说与王氏知道。 “大夫遣人去请了吗?”贺贤虽然捣乱在先,可他在谢家被人弄晕了吊在了树上却是不争的事实。贺太太提前一步离开,还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贺贤不能在谢家出事。 “已经让钱管事派人去请保和堂的钟老大夫了。” 等王氏赶到暖阁,贺贤仍昏睡在床。没多久,保和堂的钟老大夫提着药箱被人请来了。 “钟大夫,我这侄儿可有大碍?”待钟老大夫收回干枯的手,在胡须上捋了一把后,王氏连忙问道。 “无碍的,贵府表少爷脉搏强劲有力,身强体壮,不过暂时昏了过去。睡上一觉,醒来就好了。若太太不放心,我开两幅安神药,待贵府表少爷醒来后,让他喝了就是。” “不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少则一刻钟,多则一个时辰,就醒了。” “多谢钟大夫。娇蕊,随钟大夫去取药。” “是。” 钟老大夫离开暖阁后不久,贺贤幽幽转醒。一见王氏,贺贤瞳孔微缩。待看清他所在的地方时,一抹疑惑浮现在他的眼中。 “谢太太,我怎么会在这儿?” 王氏没错过贺贤眼底的疑惑不解,当即试探道:“贤哥儿真不记得你是怎么呢?” 贺贤闻言,摇了摇头。他的确记不得了他怎么会到暖阁来的事,他就记得他和谢明泽打了一架,被人发现后,尽顾着跑了,也不知道慌忙间跑到了哪里,突然后背一疼,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后背一疼,他被人敲闷棍了?贺贤反手一摸后背,疼痛感传来。 “我应该是被人打了。”贺贤眯着眼,扫视四周,看谁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王氏不喜,却压下了心中的不悦。 “那你可看清楚了打你的人长什么样?” “没看清楚。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得······”似是想起这里是谢家,贺贤突然收声。他今天把谢明泽揍了,打他的难道是谢明泽? “这就不好办了,发现你昏迷的小厮并没有遇到其他人。你再想想,是不是看到打你的人是谁。” 贺贤仔细回想一番,对他被人从背后敲了闷棍的事仍是没有一丝记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今天得罪得最狠的就是谢明泽,谢明泽敲他闷棍的可能性最大,但是他没看到人,总不能在谢明泽的娘的面前瞎编吧。 “你再想想,今日你除了和泽哥儿闹矛盾了,是不是还和其他人有口角。打你的不可能是泽哥儿,我过去你们打架的地方时,泽哥儿正跪着。” 跪着?难不成就因为阻止他扒衣服,谢明泽就跪上了? 贺贤看王氏的目光陡然一缩。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王氏关切地问道。 “没有,可能是······谢太太,我今天和谢明泽闹了些不愉快,您知道了吧。” 王氏点点头。 “那谢明泽现在······” “既然他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谢家男儿,各个如此。”王氏的表情严肃起来,看得贺贤脖子一缩,浑身不自在。 “其实,是我先招惹他的,谢太太可不可以不罚他。”打完一架,贺贤就后悔了。不然,当时被人发现了,他也不会拔腿就跑。现在到了王氏面前,贺贤更悔了。今天的事要叫贺太太知道了,他回去以后铁定要刮层皮。 “谢家赏罚分明。泽哥儿做错了,就要承担应有的后果,贤哥儿不必多说,我心中有数。” 贺贤不敢继续说下去。王氏越要说罚,他就越觉得在背后敲他闷棍的人不是谢明泽。不然,王氏不会紧抓着不放。 “那今天的事,您······”贺贤欲言又止,王氏轻轻一笑。 “你在我府上受了伤的事,我必须要与你母亲说一声。” “我不碍的。其实我没受伤,刚才那么说是因为刚醒过来,我弄错了。我没被人敲闷棍,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踩到石头,摔了一跤。您不用和我娘说。”贺贤一本正经地瞎说,王氏听了轻轻一笑。 “真的?” “比真金还真。所以,请您一定不要和我娘说我今天摔了一跤的事,她本就嫌我毛毛躁躁的,谢太太,今天的事您可以不和我娘说吗?” “不说,可不行。不过,我可以不说,你却不能什么都不与贺太太说。我会让裘妈妈送你回去,届时就由你来同贺太太说一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王氏不把话说死了,又吊着贺贤,让他的一颗心起起伏伏的。同是做娘的,她都让裘妈妈将人送回去了,王氏相信,贺太太能理解她此番举动背后的深意。 最后,贺贤还是由裘妈妈护送着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谢家。 送走了贺贤,王氏将脸上的笑容一收。 “去定坤斋。”王氏由娇蕊扶着起身,走出暖阁。此刻,谢杏婉听了王氏的吩咐,已经在定坤斋里候着了。 王氏人还未进定坤斋,脸就板上了,等她见到谢杏婉,面沉如水。 “孽障,跪下。” 闻言,谢杏婉双膝一弯,跪在了王氏的面前。 “把她膝盖上绑着的护膝去了。” 娇蕊一听,走到谢杏婉身边,轻声说了句:“三姑娘,得罪了。”随即,动手卸了谢杏婉的护膝。 谢杏婉头皮发麻,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还记得你是个姑娘家吗?孽障,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罢休。” 王氏一巴掌猛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谢杏婉喉咙一干,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我闭上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