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存和坤哥的矛盾似乎不了了之,两人还是各司其职,出去吃饭一个点餐一个付钱,配合默契得不行。中国邀请赛FPP(第一人称)的比赛结束后会有短暂的间隙,接着开始TPP(第三人称)的比赛,因此这几天还算清闲。 此时已经是金秋九月,枫叶开始变成极浓极深的橘色,远远看去训练基地像燃着熊熊烈火。安静祥和的早晨,队员们正在练习鼠标反应,黑色的窗框内会不断出现绿色或者红色的荧光点,选手们要在最短时间内准确点击这些荧光点,俗称:练枪法。 林思雅那边停水,晨跑后只能厚着脸皮跑到训练基地来洗澡。她抱着一堆衣服裤子,尴尬地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敲门。终于,她深吸一口气,按了门铃。 那扇结实的指纹门缓缓打开,缝里露出坤哥的半张脸,冷漠,面瘫,最多有点儿对穷苦人民的同情。他把门推开,秋老虎的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还有她香皂的牛奶味。 林思雅眨眨眼睛,全身心享受空调的拥抱,猝不及防被毛巾盖住了脑袋。软绵绵的浴巾从她脸上滑下来,落在粉色短袖的上方,坤哥的表情越发嫌弃,尤其是当她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运动服的时候。 他收回手,眉头中间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然后丢下一句“满身臭汗”就往中央空调遥控器那边走。 滑溜溜的汗珠顺着脸颊和发丝滴到脖子上,林思雅拎起自己手臂内侧的衣物闻了闻,很疑惑地也蹙起眉,没味儿啊?滴滴滴的温度调节声在客厅四面墙之间来回弹射,阿九端着水杯从这边飘过去,顺便充当皇家翻译:“他是想说:你会感冒。” 没事,对于坤哥间歇性发作的尖酸刻薄,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见怪不怪。林思雅打了个喷嚏,赶紧往楼上的浴室跑。 假赛战队可能不是PUBG史上最牛,毕竟还有传统欧洲豪强在虎视眈眈,但他们一定是史上最富。训练基地二楼每个队员有彼此独立的单间不说,卫生间,浴室,洗手间这三者居然是三个不同房间,并排在一起罢了。 浴室里的设计也很别致,放洗漱用品的台子还带点欧式花纹,上面则是各式各样男士的洗浴用品。哗啦啦的水从花洒喷射而出,把肌肉的酸痛疲惫一并冲走,林思雅一边搓着头发,一边仔细端详那排整整齐齐的洗发液。 物如其人。像最左边盖子打开不关上的、还凝结着薄荷色固体的绝对出自胖子之手,而最中间用高度傲视群雄的多半是阿九在用。至于和其他洗发水隔得老远,并且包装崭新得像还未开封的,不是坤哥的我跟你姓。 看完了洗发露,她又开始逐条分析挂在不远处的毛巾。第一次进男生的浴室,不免充满好奇心,甚至想伸出手去摸上一把,像古代风月场所的采花大盗。 “卧槽,我真是个变态。”林思雅感觉鼻孔一热,奔流不息的血液似乎就要冲破血管的禁止,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一个哆嗦。训练基地是座和尚庙,难不成有人想在她洗澡时开荤哪? 楼下。 苹果手机的来电提示音快要穿破云霄,胖子率先缴械投降,他正要 打靶射击,铃声完全扰乱了他对位置的判断。其他人也相继回过头来,茶几上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震动着,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只有沈天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圣贤鸡,那个拜年式打法操作得贼麻溜。他莫名其妙被天谴砸死,才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带着希冀,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众人并不回答,只是回头望着那部手机,整齐划一地努努嘴。KUN沉默片刻,任劳任怨地走过去按了接听。听筒还没凑到耳朵旁边,叶笙劈头盖脸的问候已经先到面前:“我跟你讲啊啊啊啊!” 分贝之高,街对面听得一清二楚。坤哥素来喜静,听到电话里闹哄哄的,连鼻子上都皱起了褶子,好在说话还挺客气:“你好,请问是叶笙吗?林思雅在洗澡,等下出来给你打过来。” 一听是坤哥的声音,叶笙立马收敛:“急事,能不能麻烦她现在接电话,你们找个人把电话隔着门递给她就好了,拜托拜托!”还真是近墨者黑,这两人待久了,她求人的句式都和林思雅一模一样。 沈天奇把手机从耳边上拿下来,准备指使个队员去跑腿。然后发现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看着他,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沈天奇背后毛毛的。 其他三个队友的眼珠好像黏在了他身上,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在无声暗示:“我们为什么看你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KUN抬头去看二楼,靠墙的房间里正传出稀里哗啦的水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欲言又止,老老实实拿着电话上楼去了。 镜头回到林思雅这边,她怀着十二万分的警惕问门外的人:“什么事情?” “叶笙打电话说有急事找你。”门外的人简明扼要地回答,语带催促,“你自伸手出来拿。” 想必里面的人正经历着非常激烈的内心思想斗争,因为她久久没有动静,然而下定决心搬得,吱嘎一声,门歇开一条缝。雾蒙蒙的水气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翻卷的灰白色之中,四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爬出来,扣住门把手。 像一家子水獭齐刷刷从河面之下探出脑袋,随后大指头也爬了出来,跟着同胞们在沿着门框摸索,还不时拍拍打打,寻找熟悉的方块状手机。 可惜手机又不会长在门上面。 “手机呢?” 搜寻失败,林思雅问。 沈天奇:“我手上啊。”他才纳闷了,手机就放在他手里,在门边儿上等得花儿都谢了,她就像瞎了一样死活找不到位置,明明背对着门的是他好吗。 林思雅扭着手臂在空气中乱抓,终于碰到了一截肉。与其说是肉,不如形容成被薄薄的表皮锁包围的骨头。她的手湿淋淋的,率先试探道他手腕靠上部分,然后发现位置不对,又跟着肌肉的走向往上摸了摸,感受到越发结实的肌理机构,索性捏了捏。 摸到倒拐子的时候,她幡然醒悟方向不对。那只不安分的手再次调转方向,开始往下摸索,不幸的是再次剑走偏锋,就是找不到他的手掌。 沈天奇被摸得心里痒痒,他望了望自己不满水珠的手臂,忍不住提醒道:“你可不可以转过来看准了再拿?洗澡的又不是我,你转过去干嘛?” “哦。”她谈探头探脑地出来看,嘴里还振振有词,“那你别转过来看。”果然,他背对着这边,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她的手机,好像上面布满了跳蚤。 就像钓鱼,鱼在咬住饵子的一瞬间,会习惯性地猛力一拽,同时也会被锋利的钩子固定住。 林思雅就是那条笨鱼,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手机,还在为自己干脆利落的手法而骄傲时反被牢牢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心中咯噔一下,有片刻的恐慌。随后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依旧是食指和中指,中间夹着一个长方形白色包装的物体,看上去像一片厚棉花。 当她反应过来“Kotex(高洁丝)”三个字所为何意时,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应答。沈天奇感到那光滑如缎的小手像一只泥鳅,灵活地从自己的禁锢之中抽身,与此同时,卫生巾也从自己手里神使鬼差地消失了。 哐啷的关门声,生怕楼底下不想入非非。 他打量着紧紧关闭的浴室门,哭笑不得,转身回到训练区域。 果不其然,队友疑心乍起。胖子主动帮他把椅子拉出来,面上贼兮兮地笑着:“坤哥,送个电话送这么久啊?”卡人的笑声听上去像罹患哮喘,他佯装天真地支着下巴问:“为什么我还听见了其他奇怪的声音啊?递手机需要你来我往一直对话吗?” “哎呀,你怎么会懂嘛?”话音未落,他已经被阿九捂住了嘴巴。这也是个来帮倒忙的,眉飞色舞跟大家讲:“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嘿嘿,只可意会……” “唯恐天下不乱?”沈天奇径直走到位置前坐下,如果不是亲自在海岛上和他们出生入死,简直很难相信这群智障是自己的队友。一天到晚就想方设法把他往她怀里送,怕不是被林思雅下了绛头。 楼上忽然一阵叮铃哐啷的巨响,激烈的碰撞声听着都疼。回头一看,楼梯最上层两个湿漉漉的脚板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接着是乱七八糟散落的衣服和毛巾。如果继续往下看,是狗吃屎状倒趴在楼梯和地面衔接处的助理小姐。 十五分钟后,随着一声惨叫,坤哥毫不留情把熟鸡蛋拍到了她紫紫青青的膝盖上。 “我去接狗儿子回来,你老老实实待在基地里做事情。”他拿起车钥匙,出门前一字一顿地嘱咐道,“卡人,她要是靠近任何尖锐物品,或者走楼梯,或者开门,你就一棒子敲晕她。敲不晕就再补一棒。” 林思雅抗议:“我也想一起去接它……” “不了,我怕还没到基地就又要带着你们两个去医院。”KUN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的衣角拂过门口盆栽,随着门的开合,那里只剩下几片摇摇晃晃的绿叶。 沸腾的基地重回平静,剩下三个人在沙漠地图里愉快遨游,而林思雅则趴在餐桌上整理之后的商业活动时间表。磨皮擦痒,最后她撂下那卡墨的笔,准备去超市买一盒新的回来。 为了节省时间,她拿了签字笔就直接去收银台,没有在其他货架多做停留。路过冷饮区时看到一个黑衣的背影,从身高体格到头型都和KUN不尽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带着口罩,面容被隐去大半。 KUN应该在接狗儿子才对。 林思雅没有过多留意,然而在收银台付账时,这个人又刚好站在她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他漆黑的衣服,她感到阴风阵阵,怪不舒服。 据估计,他从开始排队,就一直在饶有兴趣地快拿着她。林思雅尽量避开他的目光,也不打算转头,没想到眼看着快到收银台,对方先开口了:“我见过你,你是KUN那个战队的助理是吧?”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让人联想起腐烂刀片上层层叠叠的铁锈。 林思雅避而不答,只想飞快地付了钱走人。她抬脚离开超市门口,且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