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心里也跟着一惊,却不肯露出来,只扭脸道:“家里人口兹繁,又因前事不敢过分经营,偏国公府的体面不能放下,这才支持不住。
“你只看看我两个兄长和几个侄儿的材料,便该知道,他们没本事做出什么惊天骇地的事情来!”
林如海目光一冷。
妻子一旦回避自己的目光,同时嘴硬,那就意味着她没说实话。
十年来皆是如此。
所以,她到底是知道缘由却不敢告诉自己,还是她其实也不知道缘由,但碍于娘家的面子,才这般敷衍?
“若是日常花销,玉儿已经是你我的宝贝,却还比不得国公府的仆妇!这个银子,我实在借不出手!”
林如海站起身来,拂袖要走。
贾敏心里羞恼,也站起来:“玉儿是我亲生女,我怎会亏待于她?只不知我家哪个仆妇的穿用逾越,竟然让老爷说出这等话来?”
“你家管家娘子赖二家的、张材家的、来旺家的,哪一个不是插金戴银?岳母身边的贴身侍女,又有哪一个头上腕上,没有个珍珠翡翠的?”
林如海冷冷地根本不看她。
贾敏却气得拍桌子:“赖二家的缘故我跟你说过!张材、来旺,那都是二嫂的陪房!我母亲身边的丫头也一样!那花用的都是她们自己的嫁妆……”
话头到这里,忽然噎住,贾敏只觉得手脚冰凉。
林如海回头看她:“夫人是否想说,谁家敢不要脸皮地打媳妇嫁妆的主意?”
是的。
谁家不要脸皮的世家大族,敢把日常花销的主意打到媳妇的嫁妆头上,那是要被全天下戳脊梁骨,再也别想娶到好人家姑娘的!
可是,连跟了自家姓氏的儿媳的嫁妆都不该碰,那就应该去“借”女婿家的钱财了吗?
这甚至还不如关起门来自家人商量着,该卖祖产卖祖产,该摊嫁妆的摊嫁妆呢!
所以,他们这是舍了林家,却保住了王家。
那自己算什么呢?
贾敏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喃喃道:“母亲还跟我说,玉儿没有兄弟倚靠,让我把她许配给宝玉,说会护着她一生一世。”
“我相信岳母这句话是真心的。”林如海见她肯交流,便也坐了回去,神情淡淡,“而且,那样一来,想必贾家就不用再跟你借钱了。”
贾敏何等聪明,自是瞬间便明白了丈夫的弦外之音:扣下了林黛玉这个“人质”,林家的钱,以后就都是姓贾的了!
双手掩面,贾敏失声痛哭起来。
林如海见她如此,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其中曲折,叹息一声,起身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玉儿尚且年幼,你若不好好保重些,我一个人,如何能抚养得好她?国公府虽是你娘家,但送往迎来的人情也多,你反倒不能好生休息。
“我本就打算年前年后在外头置办宅院、采买下人。如今东宫这样盛情,既赐了住处,还赐了奴仆,这正是瞌睡送枕头了。
“恰好咱们才来,许多行李还没拆,索性再略收拾一下,我们尽快搬过去吧。”
贾敏拽着丈夫的衣襟,哭着点了头。
林如海安抚好了她,便要去看林黛玉。就在他即将出门时,贾敏叫住他,轻声道:“这钱,他们是借去给元春在宫里花用的。
“二哥哥说,元春姓贾,不好用王家的钱,让我这个当亲姑姑的帮衬一二。”
林如海扶在门上的手指一顿,回头看她,温和道:“敏儿,玉儿的嫁妆你不用担心,我会给她挣出来,她也未必用得着多少金玉俗物。
“若是你母亲和哥哥再提此事,你不必为难,也不必问我,便将你的嫁妆都还给他们。
“你丈夫养得起家,放心吧。”
把嫁妆还给娘家?!这是,这是要休了自己?还是要跟贾家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