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个好天气。
尤桑换上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戴上口罩和帽子,拉着行李出了酒店。
秦朝牧没开他骚包的跑车,从秦朝远那挑了辆低调的奥迪。
秦朝朝和她打完招呼以后,车里就安静下来。
一路到达安城园林公墓。
这座墓园种满了松柏,四季常青。
尤桑捧着一束白兰,在碑前深深鞠了三个躬,才将花束端端正正放在碑前。
秦岳松生前最爱侍弄他那一院子兰花。
最爱对小辈念叨的一句话是:做人要行得端,坐得正。
他拍照时总是严肃笔直得像一棵松,年轻时这样,老了还是这样。
看着墓碑上那张不苟言笑的照片,尤桑眼眶发涩。
这么不爱笑的一个人,当初为解她心中芥蒂,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露出笑脸。
彼时她只觉得那笑太过生硬又刻意,处处彰显着一个长辈放不下的身段和不容反抗的威严。
后来才发现那是一个老人笨拙又费力的讨好。
却已经太迟了。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秦朝牧拍拍她,宽慰道:“爷爷从没怪过你。”
尤桑扯了扯唇,只扯出一个苦笑,“我宁愿他怪我,当时别来找我。”
秦朝牧眼底浮现一丝哀伤和心疼,“那也不是你的错。”
尤桑正想说什么,一道甜美但充满恶意的声音从身后如利剑刺来:
“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
尤桑瞬间就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脊背不由得一僵。
仿佛地上突然生出了荆棘藤蔓,死死捆住她的脚让她无法转身。
背后的人却不肯放过她,逼得越来越近。
“一个害死爷爷的人还好意思站在这里,真想不通是什么品种的厚脸皮。”
尤桑低着头,侧脸散落的头发遮住神情。
秦朝牧出声喝止:“行了朝柔,少说两句,一家人每次见面都这样有意思吗?”
“谁跟她是一家人!”秦朝柔忿忿道:“她跟站在这里的哪一个人有血缘关系?”
“唯二两个跟她真正有关系的,一个早死了一个丢下她跑了。”她讽刺地笑,“哦,死的那个还是被跑的那个气死的。”
这话实在是杀人诛心,秦朝朝也听不下去,跟堂姐吵起来。
“那也是我们的奶奶和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
而尤桑已经听不进去她们的话了。
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像要炸开。
直到涣散的目光停留在黑白照片上,尤桑咬住唇,破皮的痛感令她找回一分神智。
“为什么你和大哥二哥都向着她!搞清楚爷爷的原配才是我们的奶奶,不是秦长清的妈!秦长清又算哪门子的姑姑,她就是个不要脸勾引——”
“够了。”
尤桑缓缓转身直视着秦朝柔,嗓音喑哑,像是冰雪落进篝火一起熄灭后的灰烬。
“别在外公面前说这些,否则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秦朝柔燃烧的不甘与愤恨突然就被吞没在尤桑古井一般的眼眸中。
“我现在就走。”
尤桑最后看了眼那张照片,转身大步离开。
不远处,大哥正扶着大舅母上台阶。
她继续待下去,场面只会更难堪。
“桑桑,等一下,我送你!”
秦朝牧跟秦朝朝嘱咐了句什么后追上去,可尤桑走得越来越快,他硬是到墓园门口才抓住她。
尤桑被迫停下脚步,他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目露担忧,“还好吗?”
“我的错,没想到会跟他们撞上。”他懊恼道,“我以为大哥他们下午才来的。”
尤桑垂着眼,除了脸色苍白,呼吸有点急促,神情却比他想象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