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如樨笑道:“段相宅心仁厚,不忍百姓受苦,这种事就交给虢相吧。”
“对啊,我本来就是个缺德商人,做出这种事不奇怪。”虢仲靓自嘲道。
众人大笑不止。
“说真的,这种损招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郑安雅问。
虢仲靓道:“王上可听说过管子?”
“管子?”郑安雅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是上古时期的一位贤相?”
虢仲靓道:“世人只知管子善于治国,却不知他同样是一位经商的大才。他曾经花高价向邻国购买活鹿,让邻国农民只猎鹿不种地,误了农时,又暗地里命人大量收集本国和邻国的粮食。最后邻国米价上涨百倍,国人四处逃亡,不得不屈服。管子之才经天纬地,臣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而已。”
“那这五年里,我就没别的事了?”郑安雅问。
“有,”虢仲靓郑重其事地说,“王上您得学会花钱。”
“啊?花钱?”听到这句话,郑安雅若有所思。段知书、杜襄成、房氏姐妹和牟清泉都被惊到了。
房如樨噗嗤一声笑了,他对众人说:“你们想啊,一个节俭的国家怎么会需要如此大量的青紫蓝和香茅呢?王上,最近是比以往会花钱了,但在臣看来还远远不够。您得有那么一两样一掷千金的嗜好,让天下人相信您是真心为了享乐才愿意花高价买这两样东西。不仅是王上,在座的诸位都得学着怎么花钱。”
于是接下来的五年,高昌国君臣们第一次过上了舒坦日子。郑安雅在行宫的花园里养了不少珍禽异兽,下了朝就一头扎进花园里把玩;杜襄成和房似瑾不约而同地爱上了孤竹国的吉金器物,时常从孤竹商贾手中收购;房似瑜、牟清泉和牟清风喜欢玉器,一有机会拿出来显摆一番;就连段知书也养成了收集古玩字画的爱好。不过要说朝中最会花钱的,还数虢仲靓和房如樨二人。虢仲靓本就是商界巨富,各种花钱的手段自不必说,家中光是厨子就请了二十几个,据说有一个厨娘只负责熬鲍鱼汁,别的什么也不用干,令世人啧啧称奇。至于房如樨,只要他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身上的衣裳冠履就没有重复过,今天是桂林郡产的云锦袍加素纱披帛,明日就换成了修身的花软缎小衫,后日天凉了,可能是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他本就是有名的美男,如此一来更是倾倒众生。他的穿着打扮每每成为高昌国人争相效仿的对象。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国君带头如此,官员们迅速兴起了一阵享乐之风。很多老人看不下去,纷纷叹息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王上自即位以来一直崇尚节俭,如今怎么也学起那些昏君做派来了?”也有人反对道:“以前高昌国什么样,现在什么样?王上刚即位的时候只有十座城,一年不过几十万的赋税,如今有九十多座城、十座军镇,每年一千多万的赋税,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岂不是太寒酸了?这丢的可是高昌国的脸面!”
高昌王贪图享乐的事很快传遍天下。就连林长卿知道后也忍不住叹息道:“安雅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克勤克俭的君主了。我劝过她几次,她都没有听进去,照样我行我素。”
林长晔却道:“哥,你真觉得高昌王是因为日子好过了才贪图享乐的吗?”
林长卿道:“你的意思是?”
林长晔咬了一下嘴唇,说:“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高昌王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你认为她是装出来的?何以见得?”
林长晔取出几份书信,道:“这是我们在高昌国的线人发回来的。这五年来高昌国的税收加起来约八千万,花销不到六千万,至少有两千万的结余。至于高昌王本人嘛,虽然看起来生活奢靡,但她除了直道和水利这些利国利民的工程之外并没有为自己大兴土木,养几个飞禽走兽花不了多少钱。”
“那你如何解释大臣们的奢靡生活呢?”
“那花的又不是国库的钱。”
林长卿道:“朝臣们要是过惯了舒坦日子,难免会贪污腐败。”
“哎,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哥你猜怎么着?”林长晔道:“高昌王从五年前,也就是左相虢仲靓上任的第二年开始,给各级官员增发了养廉银,二千石以上的官员收入直接翻番。与此同时,严查贪污和贿赂,所以目前高昌国的贪腐现象并不严重。还有,军营里严禁奢靡之风,从将军到士兵依旧照常训练,只是津贴也跟着涨了。”
“照你这么说,她只是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恐怕并非如此。”林长晔指着其中一封书信说,“你看这个:前几个月,王宫承明殿漏雨、颍州行宫天禄阁墙面剥落。几位御史上书奏请大修王宫,甚至有人建议扩建颍州行宫、迁都颍州的,都被高昌王驳回。她只命人将漏雨的地方补好,将剥落的墙面重新刷漆,别的没了。”
“她不重修宫室?”
“对,就是这一点让我感到特别不对劲。要知道高昌王宫已经三十多年没有修缮,颍州行宫也盖了几十年了。如果她真是一个喜欢享乐的君主,为什么国库里明明有两千万却不用?两千万钱,把整个颍州行宫重建一遍都绰绰有余。”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林长晔摇摇头,说:“我隐隐感觉到她要做一件大事。哥,相信我,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在谋划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事,我就猜不到了。不过话说回来,西域只剩下高昌和孤竹两国,如果说确实有大事要发生,那这件事八成跟孤竹国有关。”
“哦?”林长卿揉了揉眉心,道:“安雅的心思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如果她想图谋孤竹国,难道不应该秣马厉兵、整军备战吗?这大把地花钱又是什么路数?”
林长晔一声长叹:“我的亲哥哎!你也说了这些都是‘按照常理’,那高昌王岂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你忘了她们怎么偷袭南越国的吗?等着吧,我估计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戏看了。”
注:假设一千钱为一贯,两贯等于一两白银,十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