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曼离开后,当吴晨独自一人看着这双漂亮的休闲皮鞋时,连他自己都感到惋惜,因为如果尺码合适的话,无论款式、颜色或鞋跟高矮,都非常搭配他的休闲裤或牛仔裤。吴晨真想明天就可以穿起来,于是,他忍不住试了又试。
“真的不行啊,”吴晨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试穿的尝试,“如果只大一码,还可以垫个鞋垫勉强穿一穿,可是现在足足大了两码半,穿在脚上的感觉就好像滑稽演员穿的大头皮鞋一样,显出脚和腿的比例严重失衡,脚太长而腿太短,真的不行,实在太可惜了。”
现在,对刘曼的用心和刚才的所有不快,吴晨终于有了深切的感同身受。他躺在孤独的大床上,一面十分后悔当时告诉刘曼尺码时的不严谨,一面苦苦思索着弥补刘曼失望之情的措施,他忽然想到刘曼的生日快到了,或许可以买一个对女友来说既需要、同时又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她。
“对,就这样办,可是买什么好呢?”吴晨思考着,竟毫无睡意。
社会对于成年人一直都有一套固有的心理观念,即一个成年人应该是成熟的,勇敢的:所谓成熟是行为规范、举止稳重,能够独立自主;所谓勇敢是面对生活和工作中的各种困难时,能够不惧危险、勇往直前。这种观念根深蒂固,普遍存在,鼓动着年轻人不断提高自己,社会也因此大大受益,可是在这种示强教育的影响下,男性往往会变得无法辨识、表达内心较脆弱的一面,同样地,他们也难于发现别人内心的脆弱以及这背后隐含的真实声音,在爱情上尤其如此。
爱情是永恒的迷,有人说它是以利益交换为基础的互惠结盟,也有人说它是一场付出与回报的交易;在诗人眼里,它是多情善感的,在人类学家的眼里,它又是一种延续后代的前提。有人喜欢它的神秘、捉摸不透,有人则讨厌它的善变、短暂和偶然。爱情是如此的复杂,想要真正了解它,除了天赋、投入与持续不断的领悟之外,别无它法。这对于在农村长大、在小县城的教育环境中成长的吴晨而言,尤为困难。农村长大的孩子,他们对于情感依恋的最初教育,基本上全部来自于父母或所见到的邻居大人间的情感互动,而在父母那个年代,情感的表达普遍保守、内向和拘谨。吴晨记得父亲惹母亲生气时的挽救措施之一便是买一件母亲喜欢却舍不得买的外套,或月末多挣一点钱回来,而母亲总是一边抱怨不该花冤枉钱,一边则心照不宣地和好。这种场景七零后、八零后是不是很熟悉?千万别小看这种耳濡目染的、来自至亲的施教影响,吴晨现在想到买礼物送给刘曼,正是这种熏陶的自然反应。
“买个新手机给她吧,她的手机已经用了两年多,该换了,以前偶尔听她说过想换个苹果手机,对,就买个iPhone XR吧。”
想到这个礼物能让刘曼开心、重拾快乐,吴晨一扫愁云,豁然开朗,他恨不得马上冲到顺电,立刻将手机买回来,似乎问题的核心是手机而不是刘曼需要抚平的受伤的心。说起购物,现在的电商虽然方便、快捷,但是由于实体店可以开增值税发票的原因,对于大额商品,吴晨仍然倾向于实体店购买。
六月底,天气渐渐热起来,吴晨工作加熬夜看世界杯累得像狗一样不想动弹,刘曼或许还在生气,加之工作较忙,一连几天俩人都没有见面,对吴晨和刘曼而言,这还是头一回。一天下午,狂风大作,暴雨肆虐,吴晨知道刘曼上班路途较远,要开很长时间的车,他牵挂刘曼,发微信语音告诉她开车小心;刘曼的回复很快,快到仿佛手机就在手边,快到早已料到吴晨会来微信一般。刘曼告诉吴晨说:“今天不过来了,雨太大,路上堵车厉害。”吴晨立刻回复表示理解,并一再嘱咐她开车当心;刘曼回家后,则像往常一样发微信和吴晨聊天。看来借助一场大雨,俩人已经和好如初,这让吴晨对自己即将要送的礼物更有把握了。
吴晨和刘曼的短暂分别,不仅没有产生隔阂,反而在隔开的时间里,他们的交流渐渐多了起来。刘曼开始向吴晨透露她工作中遇到的难题、不好处理的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对未来发展的职业规划等。这些方面吴晨倒是很能说,创业以来,他的工作阅历、学习和阅读量比刘曼要深广得多。在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面前,男人的话似乎总是充满了道理。对吴晨而言,他熟读西方经济学、管理类书籍,加上创业以来的磨练和经验,以及他从企业经营角度所具备的更广阔的社会视野,这些都足以使他在刘曼面前显得思想深刻、语言有说服力。其实女人未必不会精细思考,只是有时候男人傻傻地分不清这里面的微妙玄机,以为女人真被他们的妙语和思想所折服。
尽管如此,从吴晨话语里透露出的一个男人的机智和上进,对刘曼而言,还是十分受用的。刘曼不是一个、也不想成为一个思想深刻的人,当她从劳心费力的幼教工作中摆脱出来的时候,她可以切换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语境里,不用她思考,有一个可信赖的伴侣已经为她考虑周全了,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据刘曼说,每次下班后两个小时内任何有关儿童的事情她都不愿触及,否则她会疯掉的,对于没有从事过幼教一线工作的人而言,这点确实难以想象,所以,吴晨那些自认为有道理、有说服力的谈资,对她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有益的思想按摩。
也正因为这点,刘曼先喜欢上了吴晨,女人一旦先一步地滑入爱情的魔梯,便会毫不犹豫地荒废她们一手练就的爱情本领。本来刘曼可以巧妙地施展心计,让吴晨在追求自己的过程中,尝遍她所能想得到的各种磨难,比如让吴晨小心翼翼、让他诚惶诚恐,患得患失,要他现出嫉妒的眼神,或要他留下多情的鼻涕眼泪,当然最后还要他海誓山盟的保证,这一切刘曼本可以轮番地在吴晨身上实施,天衣无缝地施展她高超的调教手腕。可是,她比吴晨快一步地、先一步地陷入了爱情的博弈海洋,刘曼既不忍于心,又因爱情的到来变成了一根筋,只记得直线思考,而早已忘却了那些本领。这样讲,并非说吴晨不喜欢刘曼,只是有时候爱情真的很难说清楚,除了一见钟情式的同时坠入爱河的情况外,理论上总是有个先后之别。
风雨过后,天气总是出奇的好,蓝天白云,温度适宜,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时节。刘曼拎着从家里拿的粽子高高兴兴地来到吴晨家,预备给男友当早饭吃,这至少说明买鞋事故已经彻底过去了。吴晨很感动,他的情绪脑——大脑中被称作杏仁核的部位,立即反应,只见他温柔地看着女友,刘曼也温情地看着他,无须多言,只相视一笑中,俩人便拥抱在一起,过了许久,他们才想起要把粽子放入冰箱。
吴晨看着刘曼说:“你的手机旧了,速度也变慢了,待机时间还短,所以我给你买了个新手机, iPh的,这下你可以随意拍照片了。”说完,从一本杂志下拿出还未拆封过的手机盒交到刘曼手里。